◆普順良

?父親猶如一座偉岸的大山，給予我許多精神上的鼓勵，他喜歡讀革命史和古詩詞。在父親的影響下，我小時候特別喜歡看電影院，看過無數(shù)場反映近代史的戰(zhàn)爭片，英雄的形象一直在我的心中萌芽，在這種環(huán)境里成長起來的我，一直夢想著，當一名解放軍戰(zhàn)士。25年前，終于如愿以償了。我接到入伍通知時，真有種“金戈鐵馬”的豪邁心情。我當兵的地方是西藏自治區(qū)，在高中課本中知道，那是一塊神奇的土地，也是很多人向往的地方。回想當年，我是懷著何等激動的心情，踏上人生的新征程。

我清楚地記得，從昭通城區(qū)乘坐客車，盤旋在氣勢磅礴的烏蒙山，跨過波濤滾滾的金沙江，到達四川省宜賓市，再乘坐綠皮火車到達成都市。從成都市到達拉薩市的道路，是從盆地攀登高原的路，人們形象地稱之為天路。越往西走，環(huán)境越險惡。重重疊疊的雪山，一山比一山高，曲曲折折的道路險象環(huán)生。排長說，過去只有精明的商人，趕著馬幫慢慢爬行在這條天路上，一個單程大約需要一年的時間。他們送去的是蜀布和滇茶，換回來的是藏藥和牦牛皮，他們行走在這條艱險的路上，經(jīng)歷過很多苦難，也演繹了許多驚心動魄的故事。長征時，紅軍懷著無比堅毅的信仰，爬雪山、過草地，到達陜北。新中國成立后，解放軍進藏修公路。川藏線修通了，這兒成為一條壯美的風景線。但是要進藏，也是一段艱辛的旅程，一輛軍車只能載25人，另外還要兩輛車作后勤保障，一輛車拉主食，一輛車拉副食和燃料。從成都市到達拉薩市要走3個多月的時間，要是遇到雪崩或者是泥石流等自然災害，就無法預測抵達的時間了。我當兵時，進藏就不一樣啦！乘坐的是軍用運輸機，只用了兩個多小時就到達。在我的認知里，川藏線是一條從無到有的路，是一條由馬幫所走之路變成瀝青路，再到準備修建高鐵的復興路，這條路的變遷歷程，無聲地展示著，新中國成立70年的興盛。

有夢的地方就會有路。我們從成都市乘坐軍用運輸機，降落在拉薩市的貢嘎機場。這是個山頂上的平地，十分開闊，天上的白云都是從山背后飄來，天藍云淡，讓人視野高遠。山頂上有著白雪，特別晃眼。眼前是一幅藍天白云、高原雪峰的美景，心里卻是荒涼和冰冷的感覺。陡峭的高山上，由于海拔高，氣溫異常的低，很難找到一棵樹木。不過，再陡的山坡，也拒絕不了小草的挺立。大風吹來，只看到塵埃涌起，卻看不到塵落何方，遠遠的山坡上，一叢叢小草奮力地搖動，才明白，風已經(jīng)到那兒了。在機場吃過午飯，坐上軍用大篷車，向預定的目的地前進。這條路，由于石漠化嚴重，先走的一段是瀝青路面，以后的路全是便道，甚至還要穿越戈壁。根本沒有路，只不過通行的車多了，車轍累累，自然成為路了。一路黃塵滾滾，第一輛車還好，沙塵少、視線好。后面的車就一直穿行在前車揚起的沙塵里，塵土回旋，倒灌進大篷車里，在車箱的地板上鋪了厚厚的一層，也鋪在每一名新兵身上，我們就像從塵土里鉆出來一樣，一個個灰不溜秋地眨巴著眼睛，驚奇地觀察著褐色的山峰，和山上那些白色的積雪。回頭可以看見，路坎下那滾滾的江水，藏獒追趕著走散的牦牛。那時，坐在大篷車里的我，設想著未來的時光應該做什么。在去邊防哨所的路上，一直追隨著東方升起的旭日，長久地在雪域高原上奔跑，沿著雅魯藏布江奔跑，路隨江彎，又順著一座座山峰往上攀爬，路隨山轉、蜿蜒盤旋。

傍晚到達預定的兵站，太陽快要落山了，橘紅色的霞光，從腳下的山后面斜射上來，照在每個戰(zhàn)友灰蒙蒙的臉。一個戰(zhàn)士指著另外一個戰(zhàn)士，笑他灰頭灰臉，殊不知自己的臉上也是一層灰，因為我們都是乘坐同一輛車，在同一條路上行走的人。那是12月份，我的家鄉(xiāng)，滇東北的昭通城，都已經(jīng)下雪了，何況這是西藏高原呢！風吹得特別強勁，好像要把人吹飛一樣，十分寒冷。我們穿上厚厚的軍大衣，把衣領翻了豎起來，遮擋冰冷的寒風吹在臉上。太冷了，動作特別笨拙，吃稀飯時，伸手擦去掉落在大衣上的稀飯，手掌居然被劃了一道傷口。原來大衣上的稀飯，已經(jīng)結成了冰凌！總有那么一兩頓飯，會讓我們刻骨銘心。

我們駐守在喜馬拉雅山的南坡面，位于一條西南走向的山谷里。山谷中有一個村莊叫切瑪村，哨所坐落在村旁邊，前面有一條河，河上有一座橋，因為離這個村莊近，所以叫做切瑪橋。橋頭有一棵古樹，樹干有兩個人合抱那么粗，樹齡有一千多年。在深深的山谷中，風只能從一個方向吹進來，風向決定了一棵大樹的長勢。迎風面幾乎沒有細小的樹枝，只有幾根粗壯而滄桑的枝干，背風面則是枝繁葉茂、青枝綠葉，整棵大樹的形像，猶如一面橄欖色的旗幟，永遠佇立在祖國的西南邊陲，時時刻刻隨風飄揚。

西藏海拔高，被稱為世界屋脊。地下有上億年的凍土，山上有萬年的積雪，流動的空氣里，也飽含著沉寂多年的冰霜。氣溫變化特別快，早晚溫差出奇地大，風特別刺骨，這風是從冰山上吹來的風，即使白天有太陽照曬著，也要穿上厚厚的軍大衣。如果不慎感冒，治療不及時，很快就會轉變成高原肺水腫，肺里的積液很快會堵塞氣管，生命就有危險。

現(xiàn)在回想起當兵的地方，依然清晰地印在腦海里。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閉上眼睛，那一幕幕訓練的場景，常常會進入腦海。忘也忘不了那塊雪域熱土，讓我流過汗、流過淚、流過血，還有美好暢想的地方。人與人相處，或者在某個地方生活過，都會有意無意地播下一顆顆善意的種子，有朝一日相見的時候，必定會有春天般的感覺。那善意的種子，一直都在萌動！如今，我依然留意著那里的變化。可喜的是，當年走過的路，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高速公路，從拉薩市乘坐汽車一天就可到達。西藏自治區(qū)在2006年修通鐵路，境內有多條高速公路，一條條高速公路，逢山開隧道、遇水架高橋，縱橫交錯在雪域高原上。曾經(jīng)駐守過的切瑪哨所，已經(jīng)是一個對外開放的邊貿口岸。行走在這條路上，感受到的不僅僅是出行時間的縮短，并深深體會到新中國的強大和無限的活力。

（作者系昭陽區(qū)樂居鎮(zhèn)鎮(zhèn)政府工作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