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昭通新聞網(wǎng)
2019-08-30 16:27毫不介意“顯胖”的視覺原理而樂于身著白衣衫,大約始于初中讀過一本亦舒《流金歲月》里那位蔣南孫,為人磊落、豁達,小說里出場時,多穿一件潔白的中性襯衣。再追溯,則與從前外公家那一大蓬木香花有關(guān)吧?
因為汪曾祺一篇文章,木香,常跟昆明的雨聯(lián)系在一起,她們晴日里的模樣,被忽略了——那是一種燈芯絨般的溫存,一場清秀盛大的生機。外公生前,民航路邊他家的青磚小院里,每年三四月間,傘骨般射開的纖長花梗,或舉起一叢叢柔潤的蕾,或垂下一簇簇重瓣的花,潔凈無比地,沿著帶刺的綠枝,伴著碧葉,藤滿了大半壁院墻,規(guī)模宛若瀑布,質(zhì)地,卻如潺潺山泉。木香的香,不像同科的薔薇那樣,似兌過蜜地顯出些熱絡(luò),而透著幾分冷,芬芳得清逸。木香的香,我格外喜歡。
最近兩年,不經(jīng)意間在官南大道旁、金星立交橋邊、西壩白藥廠老廠區(qū)內(nèi)邂逅木香,所幸每次都不趕時間,可以駐足端詳片刻,接受她們沁人的饋贈,以其形態(tài)、以其氣息。可惜花、人相隔,經(jīng)年的思念與重逢的欣悅,我無法講給她們聽。
植物界以白花居多,大約意在表征大自然的純潔。我?guī)捉谪澙返叵氚褎傺┑哪鞠闶者M眼底、心頭,是否暴露了自己對晶瑩品質(zhì)有所偏好?這種偏好蔓延到了平日的采買行為中,不知不覺間便攢下了一摞白襯衫。純潔自有脆弱處,四月上旬一過,木香花漸次干萎的瓣上已染了銹,醒目得令人嘆息;又比如白皙的皮膚,最易遭到黑色素侵襲;再比如白色的衣服,投入洗衣機攪動前,得先專門手搓一遍領(lǐng)口、袖口。縱然如此,總有人不能也不會舍棄純潔。?
“春天的花是冬天的夢”,木香,就是皚皚的雪醞釀久久的那場夢吧?
一種喬木
外公是上海人,在昆明生活了半生,他始終把這種披針形乳白馥郁的花朵喊作“白蘭”。成年后,我漸漸悟到“白蘭”這名字,道出的是花朵的顏色和該植物“木蘭科”的屬性,本地人“緬 桂”的叫法,則注釋了她們常生長于東南亞,香味甜美如桂花。
夏日街頭的陰涼處,迄今不難見到這樣的賣花人,幾乎都是年長女性,面前的竹籃里盛了用白色縫紉棉線拴成一對一對出售的緬桂花骨朵,通常,每對還配有三兩片女貞的葉子,青、白映襯,更顯生機。花、葉上,覆一塊濕毛巾以保持新鮮。
成雙的緬桂花蕾買來,棉線往領(lǐng)口、襟前的紐扣上一繞,懸 起,便會飛快晃蕩出一個爽潔提神的氣息場,近旁的人都沾光得著嗅覺的福利。上大學前,我文具盒里常年塞著兩枚袖珍的銀色別針——哪怕衣衫沒有紐扣,也不耽誤胸前戴花。
緬桂花配飾、山楂味汽水、青頭菌干巴菌雞土從、勸業(yè)冷飲店涼餃,裝在麥秸稈手編籠子里被老鄉(xiāng)挑進城賣的蛐蛐兒、同齡伙伴甘愿被淋的灑水車噴霧……它們,拼圖成我兒時記憶中昆明的夏天。
外公的白蘭花栽盆里,以至于我一直以為這植物只是灌木。把淘米水澆進盆中,如果時節(jié)正好,就有機會觀察那些自葉腋間冒出的花蕾,一束纖長花瓣,攏成毛筆的筆頭。若花瓣張開,又恣肆成一顆多角的星,至 少6個角呢。我只向花販買了來戴,從未摘過外公種的她們。
我爸爸念念不忘的,是當年武成路頂端康壽巷里那棵緬桂樹,冠若華蓋、四季蔭蔽,夏秋芳香了整個院落,可惜住戶冒失,喜歡隨手借洗滌廢水澆花,終于“辣”死了樹。我自己親眼見過的緬桂樹,長在敦仁巷順城清真寺里,兩層樓那么高,認出它,才意識到緬桂原來是喬木啊。
(蔣蓓 教師,昆明兒童文學研究會會員,昆明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