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哦！

一聲聲悠長而響亮的吆喝，在田野上空劃了一道道優(yōu)美的弧線，落在小溪流中，小溪眨眨清亮亮的媚眼；落在小草叢里，小草揮揮手臂點點頭；落進青蛙的夢鄉(xiāng)，青蛙“咕呱咕呱”還在說夢話呢。

田邊幾把漂亮的花傘下，幾個小姑娘帶著小凳子、小針線和瓜子咸菜之類的小零食，聚在一起有說有笑，像饞嘴的小耗子一樣，一刻都不讓嘴閑著。小姑娘們輪換著站起來，伸個懶腰順著田埂走一圈，抖擻精神清清嗓子亮亮脆脆地吼幾聲：

哈——哦！

哈——哦！

哈——哦！

哦，這是初秋的田野上，娃娃們在趕谷雀呢。落到田里的那聲“哦”，像極了過年的花燈滇戲舞臺上，小姐丫鬟們咿咿呀呀吐出的嗓音，尖尖的、細細的、糯糯的、甜甜的，落地時突然收住，從不拖泥帶水。

清涼的秋風剛剛從遙遠的天邊飄到這片田野，碧綠的稻谷就開始悄悄地由綠轉黃，一枝枝隨風晃動的谷穗上長滿嗷嗷待哺的小嘴巴，有開有合，正在努力地吸取媽媽的營養(yǎng)乳汁，灌漿形成香甜的稻米。這時候，貪嘴的雀兒們，會從四面八方大群大群地飛來，咂食甜津津香噴噴的稻漿。如果哪片稻谷一旦被它們糟蹋過，就再也不能成熟飽滿了。

我們這些十來歲的娃娃剛好在放暑假，在家長的委派下，就組織起來，三個一堆四個一伙擺好陣腳，成為守護稻谷的小衛(wèi)士。大人們忙著田地里其他繁重的活計，男孩們大多要去放牛、割草，相對輕松一點的“趕谷雀”的活兒，就成為女娃娃們的重點任務。每年這個時段，連找豬草之類的活都要暫時停下來，關鍵時期守好造糧食的田地才是大事啊。

午后，火辣辣的大晴天會突然下起大雨來，像是神仙從天上灑下無邊無際的甘露，把我們興奮得想要飛起來，我們舉著各自的小傘，在田埂上一邊瘋跑，一邊唱起歌謠：

又出太陽又下雨

栽黃秧

吃白米

誰都知道，這是多么金貴的谷花雨呀。

雨過后，田野靜得出奇。尖尖的谷葉上、各種寬寬窄窄的小草上掛滿亮晶晶的雨珠，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成了數不清的五顏六色的小珍珠，一腳踩上去，小珍珠碎了化了跑到腳背上，溜進腳丫巴里，涼絲絲清爽爽的舒服極了。

鳥兒們呢，剛剛都飛到周邊的大樹上躲雨去啦，此時看見機會來了，就按捺不住激動，嘰嘰喳喳開會商量了一陣，醞釀著下一輪偷襲。

我們早有防備，手里握著從一頭剖成兩半、另一頭還連在一起的竹竿使勁兒搖動，剖開的竹竿就會“噠噠噠”像機關槍一樣發(fā)出接連不斷的響聲，把剛剛挨近谷穗的鳥們嚇得四處逃去。膽兒大的，不甘心地落在近處的電線上、樹枝上，等待機會再次進攻。

哈哈，當心，我們當中可是有神槍手的！幾個手疾眼快的小伙伴，從口袋里掏出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山楂果大小的“子彈”，用樹杈和橡皮做的彈弓“嘣”地一聲彈射上去，嚇得一只只鳥兒小分隊員魂飛魄散，立馬逃得不見了蹤影。

有小伙伴每日帶上幾個炮仗，等鳥兒在田里越聚越多以為可以大快朵頤時，悄悄點燃一個炮仗沖天一響，鳥兒們應聲“轟”地飛起來，瞬間就逃到遠遠的安全地帶去喘息、定神去了，怕是幾天不敢沾邊啦。有時我們會綁幾個稻草人，為它描眉畫眼穿衣戴帽后，讓它乖乖站在田埂上、水溝邊，肩上還插著一桿塑料布做成的小旗子，在風中隨時唰唰唰地喊叫著，作出沖鋒陷陣的樣子，也能鎮(zhèn)住一些膽兒小的谷雀呢。

我常常對著那些穿著麻花羽衣的小谷雀們說：貪嘴戀食的小東西們，你們又是歌唱家、又是捉蟲能手，其實我還是蠻喜歡你們的。但是谷子灌漿時可不許你們來搗亂，那會讓田地減產讓人餓肚子的，等到谷穗沉甸甸地飽滿成熟低下頭，歡迎你們放開肚皮來品嘗豐收的果實。

那時候，如果誰被撐傻了，可別怪谷太香甜、人太友善了啊。

作者簡介

冰 蕾，女，昆明作家協會會員、理事，昆明兒童文學研究會副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