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昭通新聞網(wǎng)
2020-08-04 14:54我的老家魯?shù)榭h是一個回民族居住較集中的地方,融合了各種文化,其中,“吃出來”的草根文化就烙下了家鄉(xiāng)印記,令人難以忘懷。
村莊的石磨豆花
在文屏鎮(zhèn)小沖社區(qū),我的奶奶是遠近聞名的做石磨豆花的高手,味道與眾不同。奶奶對我說,做石磨豆花關(guān)鍵是把好五個環(huán)節(jié):一是黃豆要好。好的黃豆顆粒又大又圓,味道正,肯出漿,做出來的豆花原汁原味。二是石磨要好。不同石料的石磨推出來的豆花會有差異,雖說不清什么道理,卻客觀地存在著。我想,石頭可能也有味道,推磨時,石磨“牙口”的細微粉末會落入豆?jié){里,造成豆花口感的細微差異吧。三是火候要準(zhǔn)。火大了不行,火小了也不行,還得精準(zhǔn)地掌握對“火”的需要,該大的時候要大,該小的時候要小,這樣“點”出來的豆花才會是上品。四是石膏或鹵水要好。這兩種東西都是“畫龍點睛”的必需品,質(zhì)量差了“點”不出好豆花。小沖村一帶,多數(shù)人家用石膏“點”豆花,但口感卻不一樣,才分出高低水平來。五是濾布要疏密得當(dāng)。濾布“粗”了,雖豆?jié){出得多,但豆?jié){也“粗”,豆花不會細嫩;濾布“密”了,過濾出來的豆?jié){就會很少,達不到理想的數(shù)量。當(dāng)然,也有農(nóng)家為節(jié)省黃豆,直接把黃豆泡了推成漿,不過濾布,在鐵鍋里熬好后做成“連渣撈”,也很美味。
奶奶做豆花,通常要準(zhǔn)備好一口大水缸,事先按比例把石膏化成水,倒入大水缸里,待豆?jié){煮好,連大鐵鍋抬起將豆?jié){迅速倒進去,不用攪拌,只需用草蓋子蓋上大水缸,不一會揭開草蓋子,就見豆花已成型,用湯勺動一動,大水缸里的豆花晃悠悠的,很是誘人。若是想吃老豆花,用濾布鋪在豆花上,再用東西壓一壓,豆花自然變老,老到可以用筷子夾起來。小時候,我吃慣了奶奶做的老豆花,總感覺豆腐腦吃起來不過癮,找不到那種“嚼”的滋味。
在耳濡目染下,我的叔叔繼承了奶奶做豆花的手藝,但我卻感到?jīng)]奶奶做的好吃。前一久,我到昭陽區(qū)守望鄉(xiāng)游玩,專門去本家一位農(nóng)民老哥家做客,他做的豆花在守望集市上很出名,挑出去的豆花,城里人也會跑去買,半天時間就賣完。他聽說我要去,特意留了不少豆花,我雖在他家吃到了一點過去石磨豆花的味道,但還是覺得有差別,沒奶奶推的好吃。他說,用石磨推豆花,忙不贏也費事,電磨快多了,加之好賣,也就沒動那腦筋了。他說,他家的豆花不動“手腳”,還算正宗原味,不像一些人家的豆花,雖賣相很好,但都“加工”過,很不地道。
石磨豆花的“原始”風(fēng)味,說白了就三個字“純、香、真”,不用“雕飾”,人真貨不假,透出來的是縈繞于腦際的傳統(tǒng)韻味。
民間的香油茶
可能是日子好了,老家農(nóng)村親戚也嫌麻煩,抑或怕“三高”,少有人家再做香油茶,但那刻骨銘心的滋味至今飄香在我腦海里。
那時,一般人家都叫油茶,在農(nóng)村特別珍貴,不少人家為了突出一個“香”,就叫香油茶。香油茶并不是菜油做的,而是牛油渣做的。說是“茶”,也沒見著“茶”,只是很燙,為了降溫,可以像喝茶一樣轉(zhuǎn)著“碗”吃。一大鍋香油茶,一家七八口人,爭先恐后,顧不了說話,只是“稀里嘩啦”地吃著,像交響曲,特別動聽誘人,頓時,整個房屋就會彌漫著香油茶特別的香味。
我的大姨媽做的香油茶特別好吃,那個油而不膩、甜而噴香的感覺,吃一口賽過活神仙。大姨媽嫁到文屏鎮(zhèn)馬鹿溝村后就遠離縣城的外公外婆,但經(jīng)常徒步到縣城,與家人團聚。小時候,我特別喜歡到大姨媽家玩。她家人口多,我有好幾個老表,與他們在一起,野趣很多。我去了,大姨媽就換著花樣給我做好吃的,幾個老表也沾光。那種“吃”的享受不僅實在,而且親情融融。我見過大姨媽炒香油茶的樣子,她把麥面炒好后鏟起來,放進大盆里候著,然后煉牛油,將油渣撈起。兩件事都做好后,再把麥面和油渣混在鍋里攪拌均勻后,再裝在簸箕里冷卻,放入盛器中保存,做得多,一年也吃不完。大姨媽說,麥面最好是燕麥,那種香味是其他麥面比不了的。牛油也最好是腰窩油,不要煉枯了,有點油水才更香。那時,別說農(nóng)村人,就是城里人的吃食也是清湯寡水的,沒有什么油水。也正因如此,有“油水”的香油茶就成了人們的鐘愛。大姨媽不輕易煮香油茶,我去了才會煮。因此,幾個老表都十分歡迎我去。
那時的馬鹿溝村不通車。記得有一次,大老表從縣城領(lǐng)我走路到他家,我人小腿短,覺得走了好長時間也沒到家。不巧,半路還下起了雨,我們停停走走,還是打濕了身子。走到家,天都黑盡了,大姨媽見我冷得發(fā)抖,忙把小老表的衣服給我換上。我咳嗽了兩聲,她就用手摸我的額頭,說我有些發(fā)燒。她翻箱倒柜,找到一顆藥,給我服下,不放心地說:也不知對不對路,我煮香油茶給你吃,逼逼寒氣。她撬開爐火,熬了半鍋紅糖水,加進油炒面,精心熬制香油茶。我記得很清楚,香氣飄散開來,睡下去的老表們也爬起來,守在火塘邊。香油茶煮好了,大姨媽給我舀了一大碗,老表們的碗里只給一小點。記得那晚的香油茶特別香,燙燙的,人人都呵著氣,快速地吃。那種香法,可以說香進命里。吃完香油茶,大姨媽就安排我睡下。不知是那顆藥的功效,還是香油茶的作用,第二天醒來,我全身輕松,感冒居然好了。
濃厚的罐罐茶
我的外公沒有一顆牙,卻偏愛喝罐罐茶,清早起來,第一件事就是喝茶,否則頭就會昏。因此,外公的茶罐罐走到哪里帶到哪里。
外公很好客,老朋友不少,遠近都有,到了魯?shù)榭h城就會找他玩。外公的罐罐茶像今天的茶道,只是沒那么講究。外公會一罐又一罐地炕茶招待老朋友,他們一邊喝茶一邊悠閑地說話。外公不喝杯子泡的茶,說味淡不香,不過癮,太浪費了。外公喝罐罐茶的習(xí)慣也是上輩人傳下來的,那個時代過來的人都這樣。家里來了客人,外公就讓到火塘邊坐下,一邊與他們說話,一邊把空茶罐放到火塘上轉(zhuǎn)動著烤。不需計時,外公心里有數(shù),待茶罐發(fā)燙,他就抓一把茶丟進茶罐里,上下顛動著,這叫烤茶。然后,外公提起滾燙的水壺,往茶罐里沖水,頓時,一股濃濃的茶香就飄出來。外公一一倒進小杯子,分給客人喝。這樣的待客,外公不斷重復(fù)著,有時,他們伴著茶水聊到深夜。
外公與客人喝罐罐茶時,我也經(jīng)常在火塘邊燒洋芋吃,雖聽不懂他們說的話,卻感受得到他們喝茶的滋味,像品酒一樣咂著嘴,美美的。外公很疼愛我,有一次,他見我好奇,倒了小半杯罐罐茶給我喝,我一喝才知道,這茶聞著香、喝著苦,像喝中藥一樣。可能我喝茶的樣子難看,外公咧開嘴“哈哈哈”地笑出了聲。也許是外公的罐罐茶太吸引人了,抑或是外公太好客,家里隨時有一幫人圍著火塘喝罐罐茶,接著吃飯。外公的家雖然開銷很大,但外公領(lǐng)著徒弟們也找了不少錢,生活沒問題。
在外公家,我喝罐罐茶的次數(shù)多了,才發(fā)現(xiàn),那味道回味無窮,持久不逝。外公已離開親人們幾十年了,茶罐罐成了我永遠的懷念!
作者 李云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