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昭通創(chuàng)作
2021-03-04 14:07楊天福? ? 80后,云南永善人,中學(xué)教師。有散文在《邊疆文學(xué)》《中國校園文學(xué)》發(fā)過,有詩歌在《昭通作家》刊發(fā)。
從上海坐省市際汽車,一個小時多一點就能到達烏鎮(zhèn),途中路過西塘。
一路的白墻紅瓦,一路的一馬平川,河流池塘川澤交錯,水系發(fā)達。每一寸泥土都鮮潤,一捏就會出水。
烏鎮(zhèn)與周莊、同里、甪直、西塘、南潯并稱為“江南六大古鎮(zhèn)”。京杭大運河從它身邊走過,本地水系匯入大運河,大運河之水透過水柵潤澤古鎮(zhèn),因此,烏鎮(zhèn)被譽為“中國最后的枕水人家”。
東柵有約
?找到公交車站,先逛東柵。
來東柵主要是摩挲江南水鄉(xiāng),方式有兩種:坐搖櫓船和在河街、街巷穿行。從老街入口水碼頭上船,搖櫓的船家擺動腰肢,木質(zhì)雙櫓在他手中吱呀吱呀唱起小曲,木船載著好奇而驚訝的眼睛緩緩沉醉在清波蕩漾中。船不是周作人《烏篷船》里描寫的那種,木船艙居中,船艙前方與左右兩邊開窗,左右靠窗兩排座位;木船艙后門是搖櫓的地方,四根柱子撐起一敞篷,敞篷稍稍高出木船艙,棚頂內(nèi)壁懸掛草帽,搖櫓人站立,八字步蹬地全力搖櫓。搖櫓的船家很嚴厲,想出船篷坐在夾板上自拍都不允許。搖櫓的都是專業(yè)人員,搖櫓為業(yè),船票統(tǒng)一銷售,船只集體管理,類似現(xiàn)代拼車行業(yè),不得私自攬活,每天的業(yè)績以所收船票回執(zhí)單為準。
家家門前有條河,每條河邊住著人家。卻已經(jīng)不是家家靠船為生,也絕非無船寸步難行。門前的水碼頭早已失去生產(chǎn)生活的功能,那是世代的傳統(tǒng),是銘記的歷史,是血脈的記憶。
周作人筆下“岸旁的烏柏”隨處可見,“各式各樣的橋”一不留神就撞上目光,還有那些從水下生出石柱石梁后端坐其上的純木房子——木柱子、木墻壁、木板窗、木頭鏤空。這里只有三樣?xùn)|西:石頭、木頭和靜水。石頭立在水邊、跨在河道上,木頭坐在石頭上面、飄在河道里,靜水躺在石頭和木頭的組合體腳下、通往每座砌石成堤、以木為心的門前。我看到一種慢的藝術(shù),水中寫滿悠閑,石頭木頭里全是閑適。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
車,馬,郵件都慢
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木心《從前慢》
碧波藍天和腳踩布鞋身著白衣的船老大越過水上人家、經(jīng)過游人如織的水岸、穿過石拱橋,船行水上,人在畫中,就差一首題畫詩來題跋。最后抵達條石做橋面的石橋,近處以及對岸的碼頭全是翹首以待擺渡的。小孩蹲在碼頭臺階彎腰戲水,大人背包張望,一襲藍裙的女子乖乖坐在民居鄰水的雙向水碼頭堤岸的石頭上盡情享受美拍的樂趣,把身后木板壁上碩大的“佛”字和墻外分叉河道石拱橋上的游人一并拉進歡樂里。
下船,上岸,匯入穿行的人流。向著偏愛的石頭去,除了顏色、質(zhì)感和整齊度,還在于它們顯眼。突然聳立而出的石拱橋,欄板欄桿灰中锃亮;長在收緊河道的兩堵石墻橋墩上的石板橋,兩道石梁并肩橫臥,簡單的線條美更具視覺沖擊力。為之震撼,為之傾倒,雖然它四平八穩(wěn),不像架在溝壑峽谷那般壯觀,但它卻是柔美江南水鄉(xiāng)最粗獷的原始力。還為它驕傲,驕傲這些石頭構(gòu)成的一橫、一豎把大地點亮了,它們才是水鄉(xiāng)的筋骨,硬而不脆,剛中帶柔。這點亮水鄉(xiāng)的條石的家在哪里,他們是怎樣橫臥于此的,一概不知,但其粗糙渾然讓我忽然想起兒時目睹巨石變成條石的情形。立于玉米地中央、遺世獨立的巨石,外形勻稱,外表光滑,三米多高的長方體,長相極佳——那時還沒掌握“顏值”這個詞,但老人、青年、小孩都喜歡圍著它轉(zhuǎn),頂端平坦,呈斜坡狀,略低的一側(cè)便于攀爬,是玩耍的好地方。它站立了多少年,不知道;它陪伴了多少代人,不知道;多少鋤地的鄉(xiāng)親靠著它歇息過,不知道;它被多少旱煙鍋子磕過,不知道;多少青年男女在月色下雙雙爬上去過,不知道;多少小孩望石興嘆只好圍著它繞圈圈,不知道。我只知道,當(dāng)我們親眼看見石匠握著手錘、鐵釬、鐵楔子和甩開膀子掄起二錘爬上石頭頂部時,我有點失落。石匠快速橫向鑿出一排中等的鐵楔子槽,然后站在低的一端,雙臂連同上身持續(xù)畫圓,嘶嘶——嘶嘶————,咔嚓——咔嚓—嚓,巨石撕裂,最俊俏的三之一轟然臥倒在冬天疏松的玉米地上。石匠在主人贊許的紙煙與圍觀閑人的夸贊中開始在仰面躺于松散泥土里的規(guī)則大石塊上縱向敲鑿出一排石窩子,鐵楔子再次聽話地鉆進去,三下五除二,大石塊乖乖的順著石窩子畫的直線斷開,第一條石樓枕(條石)出世。從那以后,我堅信,石頭是會說話的,特別是那些被人類委以重任的大型、巨型石頭,雖然我聽不懂。可能它們也不需要我聽懂,即使我聽得懂也許對它們也毫無意義。但我卻從此迷上了這些被修整、被加工、被塑造、被利用的石頭,就像烏鎮(zhèn)的石橋上的這些。
穿行巷子,等于穿梭在各式展覽館間。
豐同裕染坊,歷史悠遠,老照片泛白。作為江南水鄉(xiāng)的典范,電影《似水年華》和《黃飛鴻》在此取過景。前院竹竿搭起高高晾曬藍印花布,即是電影拍攝時的布景情形,女演員劉若英在此彳亍繾綣,少年黃飛鴻輾轉(zhuǎn)騰挪、借助布匹與對手搏斗。高高撐立天地間的竹竿載著一瀉千里的藍布俯沖下來,落在愛情的影子里,藏在追憶逝水年華的女子懷里,跳進追尋塵世情緣的女性眼眸,之后會被帶到四面八方,散枝發(fā)葉。這是豐同裕當(dāng)年不曾想到的。后院有一老阿姨,曾是染制土布的能手,如今在展館為旅游團展示土布制作流程。藍印花布,中國傳統(tǒng)的民間工藝精品,用棉線紡織、黃豆粉刮漿、藍草汁印花,純手工制作。“藍印花布的雛形——夾纈”的簡介這樣寫:藍印花布的興起,始于秦漢,其時造紙術(shù)尚未發(fā)明。最早的印染方法,是用涼快木板雕刻同樣的花紋,將織物夾在中間進行染色,稱為“夾纈”。“纈”即是紡織物,“夾”乃指印染的方法。這種夾纈染色法在唐代還普遍采用,宋元以后才逐漸演化為紙版刻花印染。所以,歷史是會說話的。
金家廳,展示了晚清至民國時期烏鎮(zhèn)的歲時習(xí)俗、婚育習(xí)俗、壽慶禮儀,一幅江南水鄉(xiāng)風(fēng)情長卷徐徐展開。節(jié)俗廳里,香案上貼有一幅對聯(lián)“鴻鵠高飛,鳳凰來宿”,用微縮雕塑展示賀歲拜年、元宵走橋、清明踏青、立夏稱人、端午吃粽、分龍彩雨、天貺曬蟲、中元河燈、中秋賞月、重九登高、冬至祀祖、臘月小更等烏鎮(zhèn)人的習(xí)俗。婚俗展,就是一部江南婚俗活化史。婚俗廳主要展示拜喜堂,人物有新人、媒婆、父母,實物有花轎、嫁妝等;實物花轎貼有八個紅字“花開富貴 五世其昌”,嫁妝一應(yīng)俱全,木箱、柜子、桌子、盆和梳妝臺是常規(guī)配置,還包括生活、生產(chǎn)資料所需,比如提籃有圓形和方形兩種,均為三層,有蓋子。還有類似漆盒的圓形盒子、方形匣子、有底座的器皿、帶腿的木盆等未聞其名的器物。天下父母心,想得到的、能夠備齊的統(tǒng)統(tǒng)給女兒備好。出了娘家門,你就自立門戶,但不至于白手起家,遭人嫌棄。歷史有時是片段的,支離的,表征歷史的物件也是稀缺的。隨著這些送進來展覽的舊物件一同離開水鄉(xiāng)生活空間的還有漸漸老去的老一輩以及極少的老老一輩,他們帶著他們的妝奩書寫的婚俗史,終將散落在水鄉(xiāng)的每一條河,成為永恒。
在江南百床館,我見到“小姑始扶床”的“床”,雖為民國遺風(fēng),但“床”作為“供人坐臥的坐具”功能還在。鏤空雕花的木質(zhì)床幃,金光閃閃的鑲金裝飾,拱形幔子,床榻前設(shè)有用于踩踏和放鞋子的木臺階,寬闊的床面,可供多人坐、孩子玩耍、雙人躺臥。這應(yīng)該是一進床。床有一進(一床一室)、二進(一床二室)、三進(一床多室,床內(nèi)備有化妝間、衛(wèi)生間、仆人間)之分。大戶人家的三進床采用黃楊木,材質(zhì)優(yōu)良,制作精良,雕刻精美,這一床就相當(dāng)于一高級別套房,可謂價值連城。
青石板鋪就的巷子悠深,緩步穿行中,有一瞬間仿佛遇到《雨巷》。寧靜古樸的烏鎮(zhèn)人家,一半住在河上一半住在岸上,門扉敞亮,齊腰的小門無暇顧及門外川流的游客,無論“歸人”還是“過客”都是多余。
我打江南走過
那等在季節(jié)里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
東風(fēng)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響,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
我噠噠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 是個過客
——鄭愁予《錯誤》
這里水系發(fā)達,縱橫交錯,家家門前有流水,流水彎彎到我家。下水道也很發(fā)達,地面上的水最終都從各處下水口和各種滲水系統(tǒng)回到地下。常言道,水火不相容,烏鎮(zhèn)處處都是水,應(yīng)該不擔(dān)心火患。但是,烏鎮(zhèn)的木結(jié)構(gòu)民居以木為心,屋頂青瓦映綠水,所以整齊劃一的民居每一套都是獨立的,相鄰的房子之間用兩面碼頭墻和一個水碼頭來銜接。這種設(shè)計從源頭上防火,碼頭墻起到隔斷作用,水碼頭既是救援通道,也是逃生通道,還可避免隔岸觀火的無奈。
遇見大運河
進西柵,首先坐船,渡船把你從檢票廳運達遠處的河心小島(原來不只是水泊梁山采用這種方式),上岸循著路線示意圖行進。
西柵以西市河為中心,西市河河道長9000多米,河上有古橋72座,河道密度和石橋數(shù)均為中國古鎮(zhèn)之最。西柵由12座小島組成,72座小橋?qū)⑦@些小島串連在一起。通濟橋和仁濟橋成直角相鄰,不管站在哪一座橋邊,都可以看到一個橋洞里的另一座橋,被稱為“橋里橋”,成為烏鎮(zhèn)一絕,堪稱最美古橋風(fēng)景。
西市河老街長約兩公里,青石板開道,民宿鱗次櫛比,當(dāng)?shù)匕傩站偷厝〔模瑯窍绿峁╋嬍常瑯巧霞彝ヂ灭^。沿街還有不計其數(shù)的小吃等你品嘗,數(shù)不勝數(shù)的名勝等你拜訪。
西柵與水而居,水無處不在。屋子和廊閣與靜流碧水緊密相偎,屋子騰出半個胳臂把水?dāng)堅趹牙铮瑑砂杜R河水閣含情脈脈,在石橋處分開,又在下一處擁抱。站在臨河的圓形窗戶前,曲水、廊橋、水閣拐了個彎,淹沒在綠樹叢中,前后左右都一樣。古人感慨“山外青山樓外樓”,我在京杭大運河畔的水鄉(xiāng)感受“不識廬山真面目”。
“彩虹跨水明如畫,白石橫空影若環(huán)”,都說烏鎮(zhèn)的橋多情。徒步丈量石橋,從河岸平地起步,才微微弓起腰背,就要打直腿腳下石梯,迎接你的又是左邊或右邊跨過去的另一座石橋。停在石橋岸邊側(cè)望,左邊是綠樹掩映的橋洞,前方是另一個橋洞,橋洞里還有另外一座橋的身影。忽然,一艘小船搖著一船碧綠心情歡歡喜喜的蕩過來。我把橋面連同正午一并記錄下來,冒著暑氣的石橋石梯子使用兩塊形制完全一致的塊石鋪成的,每一級用兩塊拼接,石面發(fā)白,粗糙程度相同,突兀的顆粒感很強,絕非大型機械加工的石料。橋邊的護欄也是石材,規(guī)則和形制沒有那么嚴格,凹面高低起伏,呈灰黑色,靜靜趴在橋面邊沿。這些石頭沒有堅硬感,也沒有冰冷感,水鄉(xiāng)的石頭知道收斂,溫潤了些,畢竟不必對抗尖厲刻骨的勁風(fēng)、疾馳的暴雪。
沿著老街往里走,河流盡頭就是京杭大運河。西柵與京杭大運河交接的地方,我特意去看過。過橋踏上以酒吧為主的小島,小島后面一眼之內(nèi)就是大運河的大堤,連接大堤的是一片濕地,是作為過度空間來利用的。過度空間里面設(shè)計了許多石頭樁,即是風(fēng)景線,也是加固設(shè)施。大堤留有水門,水門前面還有水閘,水閘前還有類似人工瀑布的建筑設(shè)施,作用和用意一目了然。道法自然,利用自然的前提是愛惜它。要想一睹烏鎮(zhèn)大運河的真容,需要一座高樓。高樓在何處?小島右側(cè)直行,越過飛檐的白蓮塔,后面有一處院落,院落西北角就是。爬上這座三重中空閣樓,每一層觀景各不相同。第一層,房子樹子;環(huán)繞一圈,上一樓,樹頂河流;環(huán)繞一圈,再上一樓,河流北去,近處水泥凝固的白色堤岸掩映在依依垂柳林間,一艘大型貨輪緩緩進入視線底部,甲板幾乎與水面持平,船艙嚴嚴實實地覆蓋著,掀起清波,巨大的皺紋迅速飛向前方。馬上換到正對河面的方向,第二艘張著大口、吃水不深、露出大部分船身的貨船輕飄飄的駛過去,只在船尾底下泛起一線白花,明顯是空船,與第一艘迅速拉開距離。前方河道左右都有凹陷開闊的痕跡,再前方大運河由西向北拐了一個大彎,河面被綠柳遮住,不知所蹤。即使大型貨輪經(jīng)過,河面也是平靜而安閑的,絲毫沒有喧囂與躁動不安。兩岸農(nóng)田豐茂,綠意盎然,河面波光漣漪,白墻灰瓦的水榭腳下水門洞開,綠水清波來去自如,如此靜謐和諧。這座樓我爬了兩遍。
烏鎮(zhèn)京杭大運河與古鎮(zhèn)完美擦身,是烏鎮(zhèn)的母親河,有一股歷史滄桑感。京杭大運河是人工運河,開鑿于隋朝。它的命運如古老的祖國一樣歷經(jīng)磨難,遭受過重創(chuàng),也曾背負歷史的重擔(dān)。唐代布衣詩人胡曾的詩《汴水》就將歷史沉浮的責(zé)任歸到這條河流上:
千里長河一旦開,亡隋波浪九天來。
錦帆未落干戈過,惆悵龍舟更不回。
胡曾有這樣的認識是有事實依據(jù)的,正如中唐進士李敬芳看到的:東南四十三州的廣大地區(qū),民脂民膏都被這條河運走,送到京城供皇室貴族去享用了。
汴河通淮利最多,生人為害亦相和。
東南四十三州地,取盡膏脂是此河。(《汴河直進船》)
唐代文學(xué)家皮日休卻不以為然,用懷古詩為大運河鳴不平:你們都以為隋煬帝是因為大運河亡國的嗎?可不要忘了河流本身的價值和意義。
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里賴通波。
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較多。(《汴河懷古二首·其二》)
據(jù)運河廣場上的簡介,大運河杭州段北起余杭,南至錢塘江,全長39公里。烏鎮(zhèn)這一段河面屬于大運河的“江南運河”,是中國第二條“黃金水道”,至今還發(fā)揮著航運功能,能承載500噸的貨船。歷史風(fēng)云際會,歲月跌宕起伏,千年之后,每當(dāng)貨船緩緩駛過,古老運河的繁華依稀尚在。
游船穿行在大運河上,有種隋煬帝巡游江南、乾隆三下江南的錯覺,有所不同的是當(dāng)年可能是重兵把守,皇家獨享,如今則是與民同樂,泛舟水鄉(xiāng)。而乾隆的石刻畫像與下江南的文字記載都留在大運河上,石質(zhì)線條,鐫刻字跡,清晰可見,詩文佳話,逸聞趣事,流芳千古。
橋邊守望
西柵的橋除了石橋,還有廊橋。
雨讀橋就是一座"廊橋",橋面以上是廊,廊下是橋。“雨讀橋”三個字寫作繁體,從右往左念,懸掛在廊橋跨河的窗口正上方。晴耕雨讀,古人把讀書與耕田,當(dāng)作了人生第一要務(wù)。耕讀文化源遠流長,陶淵明《讀山海經(jīng)》組詩其一“既耕亦已種,時還讀我書”寫的就是農(nóng)閑時節(jié)讀書。窗下是一碧如練的水,窗外有垂懸的綠色裝飾。廊屋三面敞開,原木柱子支撐。橋長數(shù)米,兩塊塊石的寬度,南面臨碧水,北側(cè)砌粉墻,頂上有蓋,墻上有窗,橫亙在通順河上,與昭明書院遙相呼應(yīng)。
昭明書院,相傳是南朝梁代昭明太子蕭統(tǒng)少年時讀書的地方,他后來主持編纂了中國最早的詩文總集《文選》,世稱《昭明文選》,書院因此得名。書院里,有一座明朝萬歷年間的“梁昭明太子與沈尚書讀書處”石坊,上刻“六朝遺勝”和“巨鎮(zhèn)文星”字樣。沈尚書是當(dāng)時的“文壇領(lǐng)袖”,“一代辭宗”,蕭統(tǒng)的老師沈約。
宋元明清時期,烏鎮(zhèn)出過舉人161名,進士64人。現(xiàn)代著名文學(xué)家茅盾先生就誕生在這里。
信步登上雨讀橋西邊的臺階,坐在南邊的條凳上,憑欄遠眺,我仿佛看到茅盾先生和那161個舉人,走出昭明書院,穿過石橋,相繼走向西邊不遠處的大運河,走向全國的身影。
茅盾紀念堂,坐落在西市河?xùn)|側(cè)的觀前街17號,四開間兩進,兩層木結(jié)構(gòu)樓房,坐北朝南,分東西兩個單元,內(nèi)有臥室、書房、餐廳等,家具與布置是茅盾當(dāng)初居住時的樣子。一進門是茅盾手握金筆的半身銅像,筆下流淌著《子夜》《春蠶》《林家鋪子》等小說。穿過庭院,抵達天井,頭上掛著"有志竟成"的匾額,樓上樓下是展覽廳。作為新中國第一任文化部長,先生的的成就濃縮處理后呈現(xiàn)給世人,小說、評論、學(xué)術(shù)論文、散文、詩詞分門別類陳列,墻上的印字是先生用過的筆名,給《小說月報》題字也在。取下墻上的耳機戴上,視頻開始播放先生的部長講話,細軟濃烈的語音,雖然沒有稿子基本聽不明白,但文人的氣場依舊飽滿。二樓辟有一間電影室,滾動播放先生的電影版作品,輕輕坐在長凳上觀看了一段,一對青年也進來坐了一會,很快就走了。我猜他們有我聽評彈時一樣的感受。
先生身裹黨旗的漢白玉遺體雕塑后方墻壁上有一九八一年三月十四日寫給黨中央的信,摘錄如下:
耀邦同志暨中共中央:
親愛的同志們,我自知病將不起,在這最后的時刻,我的心向著你們。為了共產(chǎn)主義的理想我追求和奮斗了一生,我請求中央在我死后,以黨員的標(biāo)準嚴格審查我一生的所作所為,功過是非。如蒙追認為光榮的中國共產(chǎn)黨員,這將是我一生的最大榮耀。
西柵的橋多,而在橋邊守望的也多。比如老冰棒和拍落日者。
老冰棒是裝在一個四四方方的白色箱子里。箱子用一塊毛巾覆蓋,有人買的時候,掀開毛巾,揭起蓋子,從里拿出一根,馬上蓋上蓋子,改好毛巾。拿出的冰棒冒著白氣,沒有意思融化的痕跡。那個箱子是年代的產(chǎn)物,具有隔熱防化功效。賣冰棒的漢子坐在石橋一側(cè)拐往另一條街的拐角處,一邊整理身后草皮上成件的冰棒,取出來,輕拍幾下,碼放整齊,再在箱子表面觸碰一下,確保入箱時的整齊度,以便確保箱子的容積如初。隨放隨買,他的箱子一直裝不滿,一直賣不完。我趁第三次去買的間隙,問他冰棒從哪里送來的。他用普通話說,家里。家里不停給他送貨,家里自己生產(chǎn)。他是這條流水線的最后一環(huán),也是負責(zé)營銷的一環(huán)。可他悶聲不響,不吆喝,不叫賣,不穿街走巷。看來是專為游客量身定制的,只要選一個游客集散地點即可。而且,僅此一家,一個人,一個冰棒箱子。冰棒用紙一層薄紙包著,中間是一截木片,售價五元一只。這種年代感的冰棒,堅守著歷史,延續(xù)著傳承,守望著鄉(xiāng)愁與幾代人的記憶。
正對夕陽西沉的石橋上,從午后開始就有攜帶專業(yè)攝影器材的人士聚集,他們既不拍風(fēng)景,也不在意身邊的游人。慵懶在橋上歇息、聊天,甚至打盹兒。從他們的談話中,我得知同守一橋的一老一少兩位,一位為公司拍攝,一位為影樓拍攝,專為夕陽余暉而來。當(dāng)熱氣漸漸散去,日頭轟然西墜,他們翻身而起,用架設(shè)好的鏡頭、選取好的角度,閃拍夕陽余暉和夕陽余暉中的石橋、橋洞里的霞光、橋上的游客、河中的搖櫓、西市河的金光閃閃……
作者??楊天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