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初春的一個周末，我約朋友到家里為蘋果樹修剪枝條。剛下了兩天的小雪，天忽然放晴，不遠的山上雪未融化，藍天下，頂著雪帽的山看起來更加青黛；近處，屋檐上冰雪融化，滴著廊檐水。我擔心路爛，進不去。朋友說，大路上雪都化完了，那段鄉(xiāng)村路，實在不行“車騎人”；再不修剪，就遲了，水要上樹了，花要萌動了。

那時，從昭陽區(qū)灑漁鎮(zhèn)進城的路是一條砂石路，經常看到轉彎拐角處或積水的地方，堆著養(yǎng)護段用六輪車拉來的大堆砂石。路爛了有坑槽，就來一幫人，用砂石簡單平了路面，修好了，再經雨水浸濕，來往的車碾壓緊，路也就緊實了。

這樣的路，一到每年的三四月份，天干物燥的時候，車一過一條灰龍裹著，車到哪里灰龍卷到哪里，揚起的灰砂迷得路上的人睜不開眼睛；下雨下雪，泥漿飛濺，特別容易積水的地方，只聽車碾過積水的聲音，瞬間車輪兩邊飛濺出人高的渾黃水簾，走路的人躲閃不及，渾黃的水就撲在身上、臉上。

那一天雪不大，剛好壓住了灰塵，砂石路也不泥濘，正是騎車的好日子。從營盤到小橋，小橋到舊圃，田野開闊，路又通暢。一行人，騎得高興就豪情快意地唱歌。我坐在朋友自行車的后座上，聽著車輪輾著砂石路發(fā)出的“沙沙”聲，涼風絲綢一般拂來，但是這樣的快樂行程只延續(xù)到小埡口就結束了。

站在小埡口望著拐進舊圃鎮(zhèn)后海的路，早有思想準備的朋友還是傻眼了。路不但泥濘而且全部是土質很黏的黃泥巴，牛車輾出的車轍印的兩邊，黃泥巴堆了足有一尺來厚。一開始，朋友讓車輪順著車轍走，但還走不到10多米，車轱轆就被泥“抱”住了，車輪也不會轉了。兩公里左右的鄉(xiāng)村路，花費了一個多小時。

如今，柏油路四通八達。后海的古樹梨花已是昭通一景，三四月份花開了，鄉(xiāng)村路在白茫茫的花海中延伸，花香四溢。灑漁河邊更是煙柳拂水，令人賞心悅目。

時間到了2001年，我買了一輛摩托車，有了摩托車，遠方就不再遠。

“五一”假期，幾家人帶著娃，到水富銅鑼壩去玩，順關河走213國道。鹽津路段，綠植蔥蘢，關河波濤洶涌，豆沙關刀劈斧削。走到距銅鑼壩還有5公里的地方，路被石頭堵斷了，銅鑼壩去不成了，一行人只好去水富。車行駛至鹽津縣串絲鎮(zhèn)，摩托車油門雖轟得大，車卻跑不起速度來。一路裹著灰塵走，車上的人全變成“黃眉”大俠，頭盔上、頭發(fā)眉毛胡須、衣褲上，黃灰鋪了一層。

多年后開車路過鹽津，豆沙關邊五尺道上，深深的馬蹄印，疊加著馬幫跋涉千年的身影；豆沙關下213國道依稀可辨當年的風塵；國道下關河水依然波濤洶涌，一路向前；內昆鐵路、昆渝高速公路于此交會……路，改變著大地的模樣，也改變著人們生活的模樣……路，見證歷史，見證歲月，見證著滄海桑田，見證著社會的飛速向前。

車行駛至鹽津縣，想起當年那張長途跋涉累到木然的臉。不禁感慨萬千：身逢盛世，何其幸運。

2019年暑假，女兒在成都工作，我坐火車到成都，正值昭通暴雨如注，一夜火車，搖搖晃晃、走走停停，天亮了火車竟然還在鹽津縣地段。

回昭通時，我先到宜賓。走在宜賓街頭，因為女兒在身邊，街上閑適的陌生人仿佛也是至親，生發(fā)出人世間最為溫馨幸福的味道。夜色中，女兒要乘高鐵回成都，我要回昭通。這么多年了，每次從成都來，每次送女兒到成都去，山一程，水一程，程程山水送離人。原來，女兒也和我一樣戀家戀親人。路如此通達，但卻因了距離，鄉(xiāng)愁依然是“蓉漂”女兒的夢魘。

2019年11月27日，隨著55910次試驗列車從貴陽北站駛出，新建成貴高鐵宜賓至貴陽段進入運行試驗階段。鎮(zhèn)雄、威信開啟高鐵時代，昭陽區(qū)通高鐵也為時不遠。

快了，不久的將來高鐵即將開通。等昭陽區(qū)開通高鐵，距離不再是距離，到時坐上高鐵去成都。坐上高鐵去成都，也就兩三個小時。

作者：陳正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