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芒從1979年開始在《詩刊》發(fā)表詩歌，時間跨度長達40余年。從青春韶華，寫到了滿頭白發(fā)。

人生在世，要一心一意干好一件事不容易；用一生的光陰全身心來琢磨一件事，成就一件事，更是不易。詩歌求索路上的“苦行僧”麥芒，義無反顧地將詩歌創(chuàng)作作為畢生追求的“事業(yè)”，40余年如一日，孜孜以求地進行創(chuàng)作實踐與探索，近80歲高齡仍然筆耕不輟，不能不讓人感喟和欽佩。

詩人麥芒曾以一首《霧》：“你能永遠遮住一切嗎？”的微型詩而創(chuàng)造了吉尼斯紀錄，且至今未被打破。這首只有一行的微型詩，曾經(jīng)引發(fā)過不少爭議，也贏得了眾多行家和讀者的認可。該詩奠定了麥芒在中國當代詩壇的地位，也開啟了他終身對微型詩建構(gòu)的實踐與探索。

麥芒的詩歌創(chuàng)作題材和素材包羅萬象，用“目之所及，無不成詩”來形容也不為過。他的詩既不晦澀，也不“口水化”，清新明朗，讀有余味，思有啟迪。通讀《麥芒詩抄》和《麥芒小詩精選》，作為寫詩者，我覺得他的幾點詩歌精神值得學習。

直面現(xiàn)實，敢于批判的精神。也許有人認為詩歌寫作純粹是個人行為，不能強加給它過多的東西。但我以為，沒有思想，沒有情感，沒有靈魂，只有語言軀殼的詩歌，很難想象會是什么樣子。

當代詩歌日益被邊緣化，其主要原因就在于不少“詩人”主動放棄了詩歌的批判性，有意無意地將詩歌寫作庸俗化、低級化，喪失了詩歌本身應該具有的批判精神和社會擔當精神。

文學作品尤其是詩歌，不僅是用來贊美和歌頌美好的事物，更應該對一些丑惡現(xiàn)象進行藝術(shù)化的揭批，引起社會的關(guān)注和反思，引人向善、向上。勇于直面現(xiàn)實，敢于擔當，以詩歌特有的批判和諷喻功能，揭批和諷刺現(xiàn)實中的假惡丑，弘揚和倡導真善美，是一個詩人應有的社會責任和擔當。尤其那些涉及重大歷史題材的詩作，更是需要詩人以膽識、氣魄進行藝術(shù)化處理，從而產(chǎn)生更加廣泛的社會影響。

當下網(wǎng)絡上和文學期刊上充斥著大量不痛不癢或無病呻吟之作，能稱得上現(xiàn)實主義諷喻詩的作品，幾不可見。

相比之下，麥芒就做得很好。比如，他那首因侵權(quán)官司而一舉成名的一行詩《霧》：“你能永遠遮住一切嗎？”只有短短9個字，但蘊含的藝術(shù)張力和思想鋒芒卻讓人驚嘆。當然，在今天，不同的讀者讀來還會有不同的感受。這樣的詩作并非僅此一首，翻開《麥芒詩抄》，可謂比比皆是。如《蟋蟀》：“一面哼著響亮動人的歌音，一面拼命咬斷同伴的脖頸。”此詩入木三分地諷刺了那些笑里藏刀，當面阿諛奉承，背后暗箭傷人的小人行徑。短短兩行詩，卻蘊含了無盡的言外之意，給人以巨大的想象空間和思想憬悟，取得了詼諧幽默、喜讀易記的審美效果。類似的詩作還有《眼鏡》《羊和狼》等，此類詩作在《麥芒詩抄》中俯拾皆是，不勝枚舉。

不顧生活困苦，把詩歌當一生的“事業(yè)”來苦心經(jīng)營的精神。我在和麥芒的交談中，得知他一生坎坷曲折，但生活的磨難和命運的曲折，并未泯滅他對詩歌的熱愛。

如今，無論是經(jīng)濟條件，還是交通條件都比當年好了何止百倍，但還有多少人能夠像麥芒那樣，“苦行僧”一般，為了詩歌不辭勞苦，千里迢迢長途跋涉，四處求教？每念及此，我的心里無不充滿由衷的敬意！

生命不息，思考不止的精神。縱觀麥芒創(chuàng)作的詩歌文本，幾乎都是10行以內(nèi)。這些詩作精短，但詩意充沛，意蘊綿長，具有思想和哲理的張力，給人以想象和思索空間。麥芒的小詩之所以具備這些優(yōu)點，我想離不開他對社會人生、自然萬象的深入、細致的觀察與思考。那些閃光的詩句，無不是他思考的結(jié)晶。

思想性和藝術(shù)性是一切藝術(shù)的“試金石”。詩只有具有思想性、藝術(shù)性和可讀性，才是值得一讀再讀的有品質(zhì)的詩。文學，尤其是詩歌將因其深邃的哲思而變得厚重和深刻。

從事詩歌寫作的人都知道，短詩難寫，尤其是3行以下的短詩更是難上加難。要在極短的詩行內(nèi)，熔鑄盡可能多的思想情感內(nèi)容，給人更多的想象和回味空間，考驗的是作者的綜合水平、想象力和思想深度。如果詩人對描寫對象沒有深入的思考，就不可能有入木三分的刻畫和思想深度。麥芒的一些微型詩因具有較為深刻的哲思而變得如陳年醇酒一般醉人，讓人回味無窮。比如《讀史雜記》組詩中的《愛新覺羅·溥儀》：“從云端里摔下來，風雨成一個句點。”這首詩只有很整齊的兩行，干凈利落，沒有半個多余的字詞，但作者運用比擬、夸張、名詞活用等藝術(shù)手法，形象化的語言，新奇的意象，使得此詩含蓄蘊藉，意味深長。此詩看似信手拈來，得來全不費工夫，但這樣的藝術(shù)效果我想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做到的。深刻的思想性與想象力，如同車之兩輪、鳥之雙翼，極大地提升了該詩的藝術(shù)性，強化了藝術(shù)審美。

這樣的詩作在麥芒的詩集里比比皆是。這些佳作無疑都是他對歷史、社會和人生深入思索的藝術(shù)結(jié)晶。可以說，他的不少小詩都是一段歷史的高度濃縮，“濃縮劑”就是詩人永不止息的思想。

孜孜以求，永不止步的探索精神。任何藝術(shù)沒有探索與創(chuàng)新都是不可想象的，沒有像麥芒這樣一代代詩人孜孜以求的探索與創(chuàng)新，就不可能有生生不息的文學藝術(shù)傳承。

捧讀麥芒的詩集，尤其是《麥芒小詩精選》，不難發(fā)現(xiàn)他對詩歌創(chuàng)作的探索軌跡和心路歷程。我讀詩與寫詩20余年，讀過無數(shù)詩人的詩歌，像這樣對詩歌的藝術(shù)形式，進行高度自覺地，有計劃、有目標地探索與實踐的詩人，我認為麥芒應該是第一人。

著名詩人木斧曾這樣評價麥芒的詩：“清新、凝練、晶瑩。麥芒的小詩，有時以小見大，而且涉及重大題材，是很不容易寫好的，而他把它寫好了。”同時，木斧也指出了麥芒詩歌的一些不足之處，即由于受詩行的限制，思想情感的抒發(fā)，詩歌意境的營造，反映現(xiàn)實的深度和廣度有所局限。

就像麥芒自己說的：“逼仄、局促、表達得困窘。”在“螺螄殼里做道場”，可以想見其艱難程度。事物都有兩面性，無論何種藝術(shù)，都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只有具備像麥芒這樣的“工匠”精神和“苦行僧”精神，用一生的時光去鉆研，去修煉，才有可能于逼仄、局促的“螺螄殼”里，把“道場”做好。

藝無止境。我想，只要本著嚴肅認真和負責的態(tài)度，盡心盡力地進行了有益的探索和嘗試，至于成功與否，好與不好，也許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在追求和達到目標這個過程中，所體現(xiàn)出來的社會價值。

作者：夏文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