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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昭通·群山 | 艾泥的詩

 2022-11-28 16:51  來源：昭通新聞網(wǎng)

所有的有

大地?zé)o需悲憫
本來就有
牛背上飛來一群
歡快的喜鵲，牛糞多么新鮮
消化不盡的苞谷
冒著熱氣
歷來就有啊
從那歷朝歷代的小時候
坐在地埂上嚼蛤蟆葉
貧窮也歷來就有
紅苕地里，媽媽彎腰
刨到了水洋芋
所有的有
應(yīng)該有一棵槐樹記住了
別忘了龍?zhí)端?/span>
一直那么有
關(guān)照大大小小的村子
永遠(yuǎn)不斷流

查無此人

——致興興
你以為追求一個女人
必須用鋼筆
寫一封信
你的愛情從紙上開始
沐浴，焚香
端坐于孤獨(dú)
求偶是一個莊重的儀式
千言萬語
今夜向誰傾訴
好幾次你把自己感動哭了
漢語真的神秘
尚未撕開
就洇出淚水
從21歲寫到37歲
時代的郵箱已經(jīng)生銹
你的婚姻還沒有著落
你的愛情還在路上
興興啊，寄出后別忘了
用手機(jī)提醒對方
這年頭
渴望收到一封手寫書信的
已經(jīng)查無此人

楸樹謠

不聽話的娃娃
圍著大楸樹跑
一群小雞炸窩了
能跑的娃娃多好呀
不能跑的那個
才是媽媽的寶
乖乖坐在樹根上
跛腳的娃娃
玩一棵草
日頭爬上東山頂
媽媽媽媽歇一下
媽媽媽媽望望我
你拄著鋤頭多美麗
你淚光盈盈多美麗
你苦刺花開多美麗
媽媽媽媽，你咋已離去

果殼里的獅子

梧桐樹
怎么會有果子
互為鄰里，這又名懸鈴木的
大樹，從苗開始
與我相處了
20多年
當(dāng)晚風(fēng)起于不遠(yuǎn)處
一個池塘的
青萍之末，樹葉颯颯
發(fā)出蝙蝠的嘆息
那些果子，無聲地
搖起金色鈴鐺
是為驚蟄時刻
我與樹
忽若大夢初醒
從彼此的關(guān)系里
飛出一枚
落地就爆了
好像等了20多年
飛出——
這單獨(dú)的一枚
難道有別于其他
果殼里藏著
一頭猛獸的秘密
一顆脫軌的
小得不能再小的行星
墜入滄桑時光
一個空掉的房間
窗戶半開
一聲巨響
這可是春風(fēng)送來的
秋天的果子
內(nèi)心糾結(jié)，猶豫再三
終于放下了
果殼里一小撮金色的絨毛
顯露神跡——
非洲大草原雨后的蒼穹
放下一頭獅子
霞光之門打開，我放下自己

漁樂圖

釣魚的老人不在了
河水漲起，昨夜的雨
把上游的垃圾帶進(jìn)他的窩
枯枝、草梗，到這兒
就停住了
水底應(yīng)該是個深坑
一群鯽魚圍著殘余的餌料
小心地，繞來繞去
鯉魚更警覺，三兩條，在遠(yuǎn)處
腹部貼著淤泥，吐出
硬幣般大小的水泡
我熟悉這樣的地形
相信老人拋下竿子，盯著浮漂
也能判斷水下的魚情
而我，幾乎沒有閑暇，找一個釣位
把魚鉤甩進(jìn)這門前的大河
黃昏時我牽著小狗路過
小狗總是拱開他的桶蓋
看看里面的成果：幾條鯽魚
青黑的脊背擠在一起
尾部搖擺，泛起莫名的喜悅
昨天倏地蹦出一條
摔在地上，彈跳不已
盲目、任性，眼神像一個固執(zhí)的孩子
把小狗嚇得后退幾步
驚訝地，呵斥了幾聲
而老人安坐于小馬扎
紋絲不動。我把魚捧回
他抽著煙盯緊水面
似乎有一股怒氣
要大口大口地噴出，把我們趕走
一條進(jìn)窩的鯉魚突然被驚擾
轉(zhuǎn)身把頭部扎進(jìn)了水草
我知道這種心情。老人是鄰居
一家人都容不下他
沒完沒了地埋怨讓他沉默不語
這兒多么安靜，在大河的拐彎處
一棵柳樹，一個老人
一根魚竿，一片永遠(yuǎn)沉默的水面
互相交流的，是魚的語言
那大大小小的水泡，魚星點(diǎn)點(diǎn)
收竿時，他總是把魚放流
大大小小，沒一條死去
發(fā)蔫的那條，被他在水里扶正
調(diào)勻呼吸，搖頭擺尾游向深水
又游回來，游向老人，仿佛告別
老人到哪兒去了？站在
他的領(lǐng)地，我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小狗嗅著地上的氣味
一群魚浮出水面，啜開那些垃圾
好像在問，今天的餌料在哪里

吾喪我

不要白鷺參與了
它的脖頸太細(xì)
太長的聲帶，只能是問號般的
一聲嘆息
不要菊花參與了
它的頭顱太重
太濕的秋露，只能是白發(fā)般的
最后時日
也不要枯了岸的柳樹參與了
美人飛車遠(yuǎn)去
更不要無盡的
消逝在山際的江水
我老了，不過是一支煙的灰燼
落在木椅
背后的人世，從忠字舞廣場舞到鬼步舞
弦律換了多少年代
不要那些摩天的大樓參與了
它們無窮無盡地孿生著
近親著，繁衍著
復(fù)制著我的家園
也不要天空參與了
看不見地平線。靠窗的供桌上
有一籃子苞米
有一杯水，一只貓咪
都不要了。愛與不愛
我的基因，我的骨胳，我的血液我的病
我是人世的全部
我是我的造物
今者吾喪我
需忘我，需無我
無人相，無眾生相
且不容一物來度

大雪節(jié)令與于堅(jiān)諸友尋找大地

大雪節(jié)令與于堅(jiān)諸友尋找大地
登高俯瞰
天地間無邊白茫
高原水鄉(xiāng)
唯見反光
任無數(shù)鋼架
扎根沃野
滇東糧倉
帆影連綿
喜看稻菽千重浪
那可是
舊時影像
同行者李春
戰(zhàn)天斗地
修過盤江
如今是大棚海洋
弟子陳通
種菜，殺蟲
小毒物，藥到之處
魚蝦皆亡
哦，大地已被封閉
塑料布
漏掉紅磚房
基礎(chǔ)淪陷
肖興且站立不住
舊水塔
又安知沉穩(wěn)
好在那棵桑樹
老了，還活在
老地方
水泥澆筑
囚龍不僵
須發(fā)皆白者
于堅(jiān)，憶起少年
隨父親流放
荒原之上
借油燈偷讀
王維
范成大
五十年后，孺子
忝列星班
再也看不到
何為蒼涼
但攜永勝與艾泥
混跡于鄉(xiāng)街子
執(zhí)萊卡相機(jī)
遍尋蓮藕
看啊！豬頭燒過
刮得金黃
獻(xiàn)祭之北
晉朝的月亮之下
供著神碑

感謝信

下水道通了
一定要記住劉師傅
生活之堵
水扭著漩渦
咕嚕一聲
下去了
一定要想起劉師傅
那么多的油脂
狗毛、碎骨頭
那么多的一日三餐
世界有多干凈
暗地里
就有多臟
一定要感謝劉師傅
他雙手拄地浸在污水里
他和臟
已經(jīng)融為一體

雪

航班延遲，雪在南下
越飛越快的
定然都是沉重的云
現(xiàn)在是冰凌，緩和如雨點(diǎn)
政治亦如此，先讓你
覺得可以接受
更深的黑暗帶著殺氣
野貓掠過的睡蓮
還藏著錦鯉
世界永遠(yuǎn)生動
剛才是一個曖昧的電話
現(xiàn)在是一條復(fù)仇的短信
也會是雪
一根煙頭的煙灰
馬上是浩渺的夜色
你見過無邊無際的
潔白嗎？那就是大風(fēng)之后
鄰居的狗已不再出聲
我見過，在新聞頻道
西藏的姑娘把凍紅的小臉
放在雙手里捧著
電暖器的熱光里
我為你寫信。雖然我不知道
寄送的茫然是哪一個地點(diǎn)
我不可能僅僅是等著下雪
正如下雪時一頭野驢跑過的腳印
并不是表明自己很清晰

激流涌過

且讓今夜來自山地

千萬張樹葉
傾瀉著驟雨
且讓我是塊石頭正被沖刷
趁事物還能讓我明確
人可以身在何處
這愿望來自感覺的尋找
當(dāng)春天長驅(qū)直入，驚蟄之后
我的觸角也要更新
所以水霧要透徹?zé)艄?/span>
響應(yīng)心境的朦朧
以及二胡的婉轉(zhuǎn)
就這樣我開始承擔(dān)作為一塊石頭
的生活：激流涌過
我把我的感受稱之為無中生有
或者是創(chuàng)造的自由
一次揳入泥土的行動
又必是水花飛濺——像石頭
如此的美妙取決于
埋藏的深與重
顯露的冷和白
麻木或痛楚
呵，一次次的
輕擦
欣悅或沉睡
哦，一次次的
神迷
當(dāng)一只溺斃的紅螞蟻帶來了更多的雨水
當(dāng)你發(fā)現(xiàn)我成了石頭
石頭，就有了心跳

鳥的學(xué)校

沒有一只鳥會叫出你的名字
如果在叫，那只能是我
在雨后，樹葉合攏
水珠和靈感，正在形成
在閃電的晶體中你聽見鳥叫
不知在哪棵樹上，是什么模樣
仿佛我已出現(xiàn)
而星期天的學(xué)校恰好空著
那么你聽見鳥叫是在鳥的學(xué)校
需要一種濕漉漉的心情
需要你像一只鳥那樣
斜飛過來，向我報到

作者簡介

艾泥?原名楊志剛，云南省曲靖市馬龍區(qū)人 。著有詩集《舊縣詩稿》《小生死》。1987年寫詩至今。

來源丨@昭通日報? 微信（ID：ztrbwx）丨播音/彭曉雨

作者 | 艾泥

編輯丨雷明娟

編審丨聶學(xué)虎

值班領(lǐng)導(dǎo)丨秦勇

校對丨胡遠(yuǎn)松

審核：聶學(xué)虎   責(zé)任編輯：童博謠
昭通新聞報料：0870-2158276 昭通新聞網(wǎng)，未經(jīng)授權(quán)不得轉(zhuǎn)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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