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永善縣城生活了十余年，對這座城的愛似乎難以用語言把它表達得淋漓盡致。那些細碎的、平凡的，抑或是感人肺腑的“善言”“善行”“善舉”，于無聲中早已刻入心間。曾經(jīng)有朋友開玩笑說：“你不是土生土長的永善人，你體會不到永善的好。”我，不以為然！

善 言

永善這座城，如同我傾盡所有奔赴的愛情。2008年9月，學校把1000名師范生分配到鎮(zhèn)雄、彝良、鹽津、永善4個縣頂崗實習。因“永善”這個名字，我日思夜盼地希望我被分配到這個“永遠善良”的縣城。都說念念不忘必有回響，我幸運地成為永善實習生中的一員。

永善縣毗鄰四川，這里的方言夾雜著很濃的四川口音，尤其是我實習的地方。人們總喜歡在話尾加個“兒”字，比如：大人對小孩子的名字稱呼，本該叫“龍飛”，他們說出來就是“龍飛兒”，而且“兒”字聽起來像“勒”。所以，在實習的9個月里，我從來沒有從本地人口中聽準確過任何一個人的名字。

滿心的期許和初來乍到的新鮮感讓我興奮不已。第一天到實習的學校，走在操場上的我們作為新面孔被孩子們圍觀。當時，內(nèi)心既緊張又有點兒自豪。我們走進學校辦公室，辦公室主任熱情地招呼我們坐下，給我們遞來兩杯茶水，正在這時電話鈴聲響了。她輕輕提起話筒，然后說：“喂，你好！嗯，要嘚。你稍等哈兒哈，我一哈兒就歸一，一崗兒（會兒）就來。”我從來沒聽過一句話里有這么多“兒”字，也完全不明白她說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那細細軟軟的方言聽起來很溫柔，不由得心生歡喜。

聽不懂就猜，猜不準就問，我的好奇心從來沒有被熱情的永善人嫌棄過。一個初夏的周末，我們班的幾個孩子來宿舍約我去玩。出門時一個女生說：“老師，我?guī)闳ノ壹矣憽阕印！蔽曳浅：闷娴貑枺骸笆裁词恰阕印俊阕印L什么樣？可以吃嗎？”她略顯無奈地說：“老師，你居然不知道‘恒子’是什么，‘恒子’，就是那種酸酸甜甜的、黃色的、結(jié)在樹上可以吃的果子呀。”“那怎么討？用什么工具討？”這時，她顯得特別著急了，她說：“用手討呀，討來揣（裝）在荷包（衣服口袋）里就可以了。”我懵了，心中疑惑著“恒子”是什么呀？為什么要討？用手怎么討？荷包是不是很漂亮？是不是緞面的布料上繡著大朵粉色荷花的那種包？看我愣在原地沉思，一個男生突然回過神來，他說：“老師，就是去摘杏子。”那一瞬間，我們都笑了，空氣都變得松軟香甜！永善方言真是太有趣了！

比起我家鄉(xiāng)的方言，我覺得永善方言更軟糯一些。我家鄉(xiāng)的方言如同北方的漢子，粗獷豪放。而永善方言，像江南女子，山溫水軟、細語呢喃。本就喜歡這里的方言，再加上一天中除了睡覺時間，入耳的都是這軟軟糯糯的腔調(diào)，在這樣好的語言學習環(huán)境中，我自然就學會講不太地道的永善話，甚至慢慢地把家鄉(xiāng)的方言忘了。以至于每次回家，同學都會給我起一個“家鄉(xiāng)叛徒”的綽號。

善 行

對永善的愛，不只是方言，還有他時時刻刻給人的安全感，不排外的善良。在大學期間，一個人外出或者乘坐公交車，最擔心的是被小偷盯上，也曾被掏過衣服口袋。但是在永善，即使一個人走夜路，我也沒有畏懼過。大學畢業(yè)后，我毫不猶豫地選擇報考永善的教師崗位。也就在這時，這座善良的城給予了我人生中第一份大禮——讓我有了一份工作。他的善良體現(xiàn)在考試公平公正的原則中。所以，我對永善的愛從此生根發(fā)芽。

剛參加工作時，我和家鄉(xiāng)的朋友開玩笑說自己猶如一個飄蕩在異鄉(xiāng)的游子，在這個小城里沒有親人、沒有同學、沒有朋友，工作之余不是在街上游蕩，就是窩在租來的30平方米的房間里看電視、睡覺。

工作不久后，我的房東姐姐、隔壁開飯店的雙姐一家以及學校的同事們看我孤身一人，于是她們常常輪換著帶我去逛街，去她們家里吃飯，去KTV唱歌，去參加親朋好友的聚餐，去鄉(xiāng)下吃枇杷、臘豬腳，回來時還不忘讓我摘一些帶回來。我時刻感受著來自于永善人民的愛，她們的愛如同朋友、親人一般讓我感動，讓我心安。對我這個外地女孩，她們沒有排外、沒有歧視，而是讓不主動交往的我感受到了身邊有親戚朋友般的溫暖，他們的善良和熱情讓我終生難忘。

那時候，我經(jīng)常在攀姐家混吃混喝、蹭網(wǎng)、追劇。這個比我年長的同事，儼然一個親姐姐般對我無微不至地關(guān)照。包括攀姐在內(nèi)，善良的同事們考慮到我孤身一人，于是開始為我的終身大事操心。她們的關(guān)心方式讓我無法抗拒又不覺得尷尬。比如，在某次酒席中偷偷讓男生家長觀察我，然后以去朋友家玩耍為由把我?guī)У侥猩依锍燥垍s只字不提相親；在周末的夜晚，給我介紹對象等等。

那時候，一心只想好好工作的我還沒考慮過要談戀愛。我總覺得以相親這樣的方式來談戀愛、結(jié)婚是老一輩人的事，我們年輕人該是相信緣分，遇到喜歡的人就自己去創(chuàng)造機會認識，然后戀愛、結(jié)婚。但是，在我的想法還沒機會跟熱心的同事們表達時就被一次次地相親、蹭飯。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被邀請去一個同事家吃臘豬腳燉竹筍。因為是第一次去她家，感覺有點拘謹，于是我把另一個女孩一起帶上，我以為只是簡單的吃飯，所以心安理得地蹭了一天的飯就走了。后來才知道這是幫我安排的相親宴，而我卻沒多想。

多年后再回想起這些事，我依然是嘴角上揚，內(nèi)心感激不盡的。因為這一份份真誠的關(guān)懷，讓遠在異鄉(xiāng)的我不再孤單。她們的善良讓我對永善充滿了期待和熱愛。

善 舉

心若向陽，目光所及皆是光。

在面對突如其來的災難時，有些人會變得悲傷、恐懼、無助；有些人會變得麻木、冷漠，對周圍的人和事變得無情。

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來襲，一時間藥店里的消毒液、口罩、酒精都變得非常緊缺。我騎著車跑遍了整個縣城大大小小所有的藥店，僅買到一小瓶10毫升的酒精，沒買到一只口罩，心急如焚。家人聯(lián)系了一個開藥店的熟人，預訂了幾十個口罩，但是還得等幾天才能到。

恰逢春節(jié)，外出歸來的人很多，風險不用說，大家都急需口罩。在單位群里，幾個同事都在問哪里能買到口罩，而回答都是永善暫時沒有了。這時，單位上一個剛大學畢業(yè)來實習的小陳說他家里之前買來用的還剩三十個，他拿來分給我們。另一個同事說，出錢給他買幾個，他卻說：“不要錢，送幾個給你們用。”我心里想，小陳剛來單位，我上班的地方和他們有一段距離，若不是要開會或者報材料，和小陳幾乎沒什么交往，這樣緊缺的東西，還是一次性的，能買到都很好了，他錢也不要，那怎么好意思接受，于是我說了聲謝謝，不用了。

過了一會兒，微信突然顯示有新朋友，我點開一看，正是小陳。因為臨近春節(jié)，單位已經(jīng)放假，大家都盡量不出門，尤其沒有口罩的情況下，內(nèi)心很慌。他發(fā)信息過來問我：“玲姐，你住在哪里？我給你送幾個口罩來，我家不遠，就住在干河。”那一刻，一股暖流涌向心間，一種無法言說的感動讓我鼻子酸酸的。這個年齡不到二十歲的大男孩，用他的善良沖撞了我靈魂深處的恐懼，我突然變得很冷靜，不再驚慌。

善良是一種天性。我住的小區(qū)里有好幾只流浪貓，每到傍晚時分，這些小貓都會在樓下的屋檐下游走，像是在覓食，更像是在等待晚歸的主人。每次經(jīng)過時，孩子們只要手里有吃的東西都會丟一些過去。這些貓看起來不像是無人照管的樣子，因為每一個個頭都不小，而且也不瘦。我很好奇它們的食物來源于何處。

一個周五的晚上，我在朋友家聊天，聊著聊著就忘記了時間，從她家出來時已經(jīng)快要到凌晨一點了。我走到小廣場邊，那些貓似乎都聚在那個廣場的角落里，叫聲挺大，而高度近視的我只聞其聲不見其影。正在這時，我身后響起了細碎的腳步聲，我回頭一看，是一個背微微有點駝、衣著樸素、戴著黑色鴨舌帽的男子，他左手提著蛇皮口袋，右手拿著兩個疊起的不銹鋼盤子，乍一看，還以為他是夜歸的醉漢或者捕捉流浪貓狗的壞人。他一直朝著那個角落里走去，當他接近貓在的位置時，那群貓的叫聲更大了，那感覺如同孩子們見到外出了一整天歸來的父母一般激動。男子放下口袋，用一個盤子在洗手臺接滿水放在地上，再從口袋里拿出食物放到另一個盤子里，貓咪快速圍過去吃喝起來，看他那熟悉的動作，一定不是第一次給貓咪喂食。在后來的很多個我晚歸的凌晨，在同樣的地方，我都看到了同樣的場景。

我們暫且不談喂養(yǎng)流浪貓對不對，需不需要承擔什么法律責任。但是這個看似并不富裕的男子，堅持在凌晨投食流浪貓的行為足以證明他是個內(nèi)心非常善良的人。

善 美

我只是永善這片凈土中被善良溫暖著的一個微小的縮影。你一定可以想象，在疲倦不堪的時候感受過別人給予的方便。在我印象中，那是永善的第一位商戶在門口為路人免費擺放凳子。無論是辛苦了一天的上班族、步履蹣跚的老人，還是凌晨打掃街道的清潔工，這排凳子都讓人有了一個歇腳處。

女兒還不到一歲，一個周末的下午，我和朋友去逛街，途中背上的孩子突然哭鬧不止，我們急需找一個可以坐的地方，想看看孩子究竟為什么哭鬧？我們一路疾步前行，目光掃過的地方都無法坐下，正在心急火燎的時候，朋友突然興奮地說：“你看，前面那個商店門口有一排凳子！”哭鬧的孩子既沒有尿褲子也沒有哪里有問題，那肯定是餓了。不巧的是今天出門時我忘帶奶瓶了。正在這時，老板走出來了，他微笑著說他家有溫開水，可以用來兌奶粉。孩子吃飽喝足后香香地睡了，看著她紅撲撲的小臉帶著甜甜的笑，我相信她也在夢中感激這個素不相識的善良人。小善舉傳遞“大文明”，這就是這個有溫度的城市的一個剪影。

每一次打動人心的溫暖瞬間，都為這座城市里的每一個人傳遞著正能量。今年夏天的一個傍晚，我?guī)е鴥鹤尤ソ由箱撉僬n的女兒。當我的摩托車行駛到環(huán)城路的一個“丁”字形路口正準備轉(zhuǎn)彎時，迎面來了一輛灑水車。我迅速把車推到路邊上，我發(fā)現(xiàn)灑水車的作業(yè)面積剛好覆蓋完整個街面，我們娘仨所在的位置也必然在灑水范圍內(nèi)。可是，我們沒有路可退了，向前要一直在灑水車前行駛很遠才到下一個路口，向后是逆行，倒退是上坡。眼看灑水車就到了，我趕緊讓孩子們抱緊我，把腳盡量抬高，這樣他們的褲子或許就不會被灑過來的水打濕。灑水車越來越近了，孩子們緊張地叫著。就在這時，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灑水車在離我們兩米左右的距離時突然調(diào)小了灑水寬度，繞過我們后又恢復了寬度。那一刻，我們被灑水車師傅的美德感動著，被這座城市的善良包裹在盛夏的清涼中。孩子們比著“耶”的手勢，對著灑水車大聲喊：“謝謝叔叔！”

善良是一場有序的輪回，當你付出的時候不要急于求回報，因為善良也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你要相信，在寒風蕭蕭的靜夜、在雨打梧桐的黎明、在雪花飄落的夢中、在歲月的輪回里，總有無數(shù)平凡的人正在默默地用他們的“善言”“善行”“善舉”感動著這個“善美”的世界。

歲月原本就匆匆忙忙，路過人間時，希望我們每個人都學會吃虧，懂得施舍，心存善念，做一個善良的人！

善良，是一種雙向奔赴。你，盡管善良，剩下的交給這座有歷史、有深度、有溫度的善美之城！

作者：張安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