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山梁，黑了下來。因為它處于背陰面，落日正懸在山頂上，所以是黑色的。對面的山梁像什么呢？像一群跋涉在沙漠里的駱駝，駝峰起起伏伏。在最大的駝峰中間，安放著落日，像一個飽滿的橙子，在周邊蕩漾起一層薄薄的橘黃色。

靠南的山坡上，有微風(fēng)，松樹尖如水般蕩漾，盯著看久了，感覺是一塊青色毯子蓋在上面，影影綽綽。偶爾飛走一只鳥，振翅的瞬間，空氣里傳來“噗嗤”的一聲。拴著的馬開始圍著樹樁打轉(zhuǎn)，并以嘶鳴聲呼喚主人，表達(dá)不滿。畢竟，天快黑下來了。在林間的小路上，不時傳出小牛“哞哞”的叫聲。這些此起彼伏的聲音越發(fā)讓村子顯得安靜了許多，有了傍晚的氣息。

此時的光，多半是照在門框上的，也在里間投射出一個拉伸變形的白色矩形。這個白色矩形又投射在正對門框的墻上，有一點恍惚的感覺。

山巒之間，稍高的地方是密布的樹林。生長著松樹、櫟樹、泡桐、柏楊、杉樹。樹根周圍長著濃密的灌木。坡地上遍布著莊稼，當(dāng)下的時令，地里的玉米已被收割，一片焦黃，接近土地的顏色。偶爾一根遺漏的包谷稈立著，纏滿了喇叭花，花朵藏青，葉片墨綠，遠(yuǎn)遠(yuǎn)望去，更顯空曠。只是，幾陣風(fēng)吹過，這驚艷的花兒也就奔赴了時間的深冬，一夜之間藏匿起來，像一個不可觸摸的秘密。

此時的風(fēng)是涼的，也很溫柔，絲絲縷縷，輕輕地飄過。光線半明半暗，遠(yuǎn)的地方只能看見粗獷的輪廓。我在田埂邊，走走停停，沒有目的地。螞蚱在衰敗的草葉上跳躍，用力過多，就飛到另一個田埂下面去。還好，這也不重要。一群雞在地里用爪子翻刨根部，尋找昆蟲和糧食。幾團(tuán)細(xì)小的蚊蟲懸浮在空中，薄翼透明，微微顫動。突然，“嗖”的一聲，驚飛了一群鳥兒，黑壓壓的一片。秋收后的田野還是如此的豐盛。我像一個入侵者，破壞了這里的寧靜，打亂原野初入睡眠的氣息。還好，那一群鳥兒在離我不遠(yuǎn)處的另一塊地里落了下來，和大地融為一體。

有時會在幾條田埂的交叉口遇到人，一個人或者兩個人。一層一層的塵土落在他們身上，像披上一層薄薄的紗。放下農(nóng)具，我們會聊上幾分鐘。大致內(nèi)容是氣候的變化，莊稼的收成，孩子的學(xué)業(yè)，父母的藥罐，還有物價和日漸消耗的力氣。反正以上聊天內(nèi)容是沒來由的。有時候聊得很起勁，突然在某個地方響起孩子稚嫩的呼喊聲，他也不應(yīng)答，只是扛起農(nóng)具，走幾步就消失在路的盡頭。

突然覺得，我是不關(guān)心天黑的。

我仰起頭，露水冰涼，星辰在高高地吟唱。我久久佇立，不敢發(fā)出任何的聲響，怕打破這一刻的寂靜。我相信此刻的美好能永恒。

作者：小 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