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劉瀟瀟 原名劉強(qiáng)，云南省普洱市思茅區(qū)人。中學(xué)時代即有小說、詩歌作品在省內(nèi)外刊發(fā)并被轉(zhuǎn)載。出版小說集《眾猴渡峽》、詩集《秋風(fēng)辭》。《眾猴渡峽》曾獲2010年冰心兒童文學(xué)獎新作獎。

一

空氣中充滿濃稠的血腥味兒。

滿天都是烏鴉殘兵四處逃跑的黑影。松林的地面上更是慘不忍睹，烏鴉殘兵在哀嚎著，拖著傷殘的身體，莽撞地尋找避難的場所。不難看出，烏鴉和喜鵲的爭巢大戰(zhàn)，烏鴉輸?shù)脧氐祝坏寐浠亩印?/p>

此時，在思茅松林另一側(cè)的天空中，正在上演著與烏鴉殘兵相反的一幕：一群喜鵲上下翻飛著，發(fā)出“喳——喳——”的歡叫聲，就像在開一場盛大的慶功會。

烏鴉和喜鵲都是我們熟悉的鳥類，與我們祖祖輩輩生活在一起。不知怎的，幾乎每年，大群的烏鴉都會來搶占喜鵲的新巢，爭得你死我活。它們留給人們的印象是天差地別的，人們對它們有著迥然不同的看法。烏鴉全身長著黑色的羽毛，黑不溜秋的，嘴巴長且粗壯，基部光禿，不長羽毛遮住鼻孔，十分難看。它們常常在黃昏的天空成群發(fā)出“哇——哇——”的嘶啞聲，使人感到又凄涼又厭煩。在人們的印象中，烏鴉是一種不吉利的鳥，主兇兆。喜鵲雖然全身都長著黑多白少的羽毛，但在腹部的白羽毛和長尾巴的襯托下，飛起來像一把美麗的花扇子，十分悅目且叫聲悅耳。只要聽到喜鵲“喳——喳——”的歡叫聲，定然是有好事。因此，喜鵲成了報(bào)喜的使者，深得人們的喜愛。

可是，與喜鵲相處久了，也會發(fā)生不愉快的事。喜鵲也和烏鴉一樣會偷東西，除了偷一些線頭和會發(fā)光的東西外，對土雞蛋情有獨(dú)鐘。有幾天我看家，家里有幾只母雞正在下蛋，可是每到母親收雞蛋時，雞蛋都不在窩里，不翼而飛了。氣得母親向我下了最后通牒——再看不住雞蛋，就要罰我到山地里干重活，我心里很不服氣。一天中午，大人們都到地里干活了，我悄悄爬到雞窩對面的稻草樓里藏了起來，打算抓“盜蛋賊”。當(dāng)母雞歡叫著剛離開雞窩，我就聽到“嚓嚓”兩聲輕微響動，一只喜鵲飛到了雞窩邊，賊頭賊腦地往雞窩里探，然后跳進(jìn)雞窩里，噼里啪啦地弄出一串串刺耳的聲音來。不一會兒，喜鵲嘴里叼著一枚剛下的雞蛋站在雞窩邊上，展開雙翅正準(zhǔn)備往松樹林里飛，這只喜鵲比一般的喜鵲要大得多。最特別的是，這只喜鵲腹后那白色的羽毛，看上去活像人們系著的白肚兜，格外引人注目。顯然，這是一只身強(qiáng)力壯的中年雄喜鵲，此后，我一直叫它“白肚兜”。看到它想逃跑，我豈肯輕饒好不容易發(fā)現(xiàn)的“盜蛋賊”，急忙把事先準(zhǔn)備的破臉盆一敲，清脆的炸響聲嚇得它撞到了雞窩旁的柴垛上，一聲慘叫，叼在嘴里的雞蛋掉了下來。一只翅膀在急速地上下扇動著，疼得它像一葉漩渦中的小舟，在半空中滴溜溜轉(zhuǎn)，飄落下了些黑色的腰羽和中小覆羽。我又緊敲了幾下臉盆，想乘勝追擊，把它嚇跑。可當(dāng)我再次舉起洗衣棍時，白肚兜拼命地扇動著翅膀，丟下雞蛋，歪歪扭扭地向松樹林上空飛升，鉆進(jìn)濃密的松樹枝葉中藏了起來。

哼，你這只爛喜鵲，讓你嘗一嘗驚嚇的厲害，看你以后還敢不敢再來偷蛋！

可我還是高興得過早。

二

第八天的清晨，我起了個大早，準(zhǔn)備巡一圈梨園后就和寨子里的小伙伴們?nèi)ペs牛羊街。可當(dāng)我走到梨園邊時，眼前的一切讓我驚呆了，梨園里好像在下著一場巨大的冰雹，地面全是白茫茫的一片，梨園中發(fā)出了一陣陣噼噼啪啪的巨響聲。我斗膽走近樹下，仔細(xì)一看，糟糕，梨樹枝上全是喜鵲，正在啄剛長到雞蛋大的梨，一嘟嚕一嘟嚕壓彎了樹枝的梨果，落在地面上，樹枝上剩下的也是稀稀疏疏地吊著，被啄得七凹八癟的沒有了長勢，全廢了。我上學(xué)的希望在剎那間成為泡影了。突然，我聽到天空中傳來“喳——喳——”的叫聲，一股強(qiáng)大的氣流向我的頭頂壓了下來，緊接著我的頭頂一陣鉆心般疼痛。我抬起頭一看，白肚兜從樹枝上向我的頭頂俯沖下來，作了個“V”字形刺殺，雙腳在我的頭頂上猛然用力一抓，把我的頭發(fā)拔掉了一大撮，然后又在我頭頂上空平穩(wěn)地繞圈……繞了幾圈之后，又猛然向梨樹飛去，“喳——喳——”叫了聲，叼回一個梨，飛到我頭頂兩米高的空中，對準(zhǔn)我的頭投了下來。梨不偏不斜，正中我的頭頂，把我打得暈頭轉(zhuǎn)向，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看它這來頭，肯定是養(yǎng)好了傷來向我報(bào)仇的。我聽大人們說過，烏鴉、大象、蛇、野豬和狼會對它的仇人進(jìn)行報(bào)仇，可還沒有聽說過性情溫馴的喜鵲也會報(bào)仇的。難道這世道變了，連喜鵲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了？看來，地球上生存的某些動物，只要人類傷害了它，它就會以它的方式對人類進(jìn)行“回報(bào)”。

白肚兜掠起了雙翅，飛向高空，又在高空繞圈子，“喳——喳——”地叫了起來，那叫聲音節(jié)緊湊連貫，尾音特短，和我平常聽到的叫聲迥然不同，似乎在說：“殺——?dú)ⅰ獨(dú)ⅰ庇幸环N吹響沖鋒號的意味。剎那間，梨樹上的無數(shù)只喜鵲都叼著梨，像編排有序的轟炸機(jī)一樣向我狂轟濫炸，“梨炸彈”在我的身上和四周土地上炸開了花。我急忙抽了根兩米長的籬笆樁，想向空中的喜鵲進(jìn)行還擊，可當(dāng)我舉起手中的“武器”時，在高空里盤旋的白肚兜又“喳——喳——”叫喚了起來，似乎在說：“大家注意，這家伙手中有根木棍！”立刻，投完彈的喜鵲又做了個急轉(zhuǎn)彎的翻飛動作，飛得更高，我手里的這根燒火棍連一只喜鵲的屁也沒沾上。這時，白肚兜又嘰喳嘰喳地叫了起來，隨著那叫聲，那些喜鵲排成了一個方陣向我進(jìn)發(fā)。這次它們不再向我投那梨彈，也許那梨彈對它們來說太重了，叼著它超低空飛行危險，在我的掃射下，隨時都有粉身碎骨的可能。它們這次改為向我噴糞便，雖然在高高的天空，這陣雨樣密集的鵲便細(xì)小不好把控，但是命中率卻不比投梨彈低。我全身都被命中。我手里的武器對它們構(gòu)不成任何威脅。我被惹怒了，跑回家取來了平時打鳥的石彈弓，可無論我怎樣瞄準(zhǔn)天空中的喜鵲，石彈到達(dá)喜鵲飛的空中位置時都顯得軟弱無力，都被喜鵲輕易地躲避開了。喜鵲們繼續(xù)向我轟炸，氣得我在雨點(diǎn)般的糞便中跺腳大罵，要不是家里的火槍歇山了，我一定用半膛火藥，放個炸響，嚇得你們屁滾尿流才解恨呢！

我沒有翅膀，不能飛上天空把喜鵲撕成碎片。我也沒有特異功能，不能翹起屁股像高射炮一樣把糞便射向天空來回敬它們。它們能飛，能在高空向我投梨和鳥屎，我卻不能拿它們怎樣。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惹不起躲得起，我雙手抱頭，逃進(jìn)房子里躲藏了起來。

我被喜鵲弄得狼狽不堪，身上充滿了惡臭，用了四五盆消腥臭味的草木灰水洗了幾次澡，才把身上的那股腥臭味洗凈。

三

一個月的午后，我到松樹林里去劈松明子。那些剛做了父母的喜鵲到遠(yuǎn)方覓食去了，鵲巢里只剩下不足月的小雛鵲。它們?nèi)淼挠鹈€沒有長豐滿，羽尖的白絨還沒褪盡，在鵲巢里發(fā)出一陣陣叫聲，張大嘴巴把毛茸茸的白頭伸出來，等待著食物。突然，天空中傳來“哇——哇——”的嘶啞聲，天空中黑壓壓一片，一群大嘴烏鴉飛了過來。它們在松樹梢里飛進(jìn)飛出，繞著松樹林飛了幾圈，有一只毛色特別油亮、嘴巴特大特長的大嘴烏鴉突然“哇——哇——”地發(fā)出3聲粗野的叫聲，頓時，其余烏鴉四散開去，紛紛鉆進(jìn)松樹林的鵲巢里。小喜鵲發(fā)出尖厲的慘叫聲，里面的綠青苔、毛線、泥土和小喜鵲的白絨毛紛紛飄落下來。

烏鴉是鳥類中進(jìn)化最快的一種鳥，等級森嚴(yán)，有著極強(qiáng)的報(bào)復(fù)心理。我知道，此刻烏鴉正在大開殺戒，通過虐殺小喜鵲來雪洗爭巢失敗的恥辱。我認(rèn)為這是有因果輪回的、理所當(dāng)然的事，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著，樹上的悲劇也越演越慘烈，被殺死的小喜鵲紛紛被拋到了地面的松樹落葉上。幸免于難的小喜鵲，為了逃命，從鵲巢里逃了出來，撲騰著翅膀。翅膀上的羽毛還托不起沉重的身體，歪歪斜斜地砸到地面厚厚的落葉上，發(fā)出陣陣求救的鳴叫聲。對此情景，我才懶得管呢，這些小家伙，長大了一定也和它們的父母一樣，也不是個好東西。我在心里想，正好就此機(jī)會換上一個新的鄰居，烏鴉或八哥。

也許是天意，也許是某種巧合，也許是為了尋找避難的場所，這些幸免于難的小喜鵲紛紛向我靠攏過來，一會兒就聚合了30多只。我急忙把背簍放了下來，把那些小喜鵲一個一個撿進(jìn)背簍里，脫下大衣裳蓋在背簍口，把它們“囚禁”起來。面對天上掉下來的“金元寶”，我怎么能不要呢？這些小喜鵲，只要裝在漂亮的金竹鳥籠里，拿到山外的牛羊街上一賣，比5元1只的麻大頭和老山呼鳥值錢多了。不但損壞的梨得到了雙倍的補(bǔ)償，還報(bào)了梨蛋和淋便之仇。小喜鵲一賣，老喜鵲們肯定會另找一個無人打擾的地方靜靜地生活。

我在心里盤算著，美滋滋地打算背起背簍往家走。突然，天空里傳來了老喜鵲“喳——喳——”的叫聲。不一會兒，樹上就飛回了一大群老喜鵲，它們飛來飛去，不停地鳴叫著。那些烏鴉，看到老喜鵲們回來了，一下慌了神。只聽大嘴烏鴉“哇——哇——”地大叫，率領(lǐng)著烏鴉一只緊跟一只向?qū)γ娴拇蚧⑸矫艿碾s木林間逃跑了。那些被我關(guān)在背簍里的小喜鵲，聽到了老喜鵲的叫聲，叫得更歡了，紛紛往背簍口跳。老喜鵲們頓時從樹上向地面的背簍里撲下來，又是一個“V”字形，停在旁邊的樹枝上，撐開翅膀，張開尾巴，“喳——喳——”地張大嘴巴叫開了，聲音越叫越大。不一會兒，就引來了無數(shù)喜鵲把我團(tuán)團(tuán)圍住，有種不交出小喜鵲就不放過我的勢頭。我雖然很不情愿交出這些小喜鵲，但轉(zhuǎn)念一想，原來只嚇了它一下就把我家的梨和我搞成那樣，要是我把小喜鵲賣了，恐怕它們會采取更猛烈的報(bào)復(fù)方法，用石塊或其他更硬的東西把我家的瓦房砸得稀巴爛了。權(quán)衡再三，我只好向它們妥協(xié)，乖乖地扯去了蓋在背簍口的衣裳，讓老喜鵲與小喜鵲們充分見面。

送佛送到西吧！我背起背簍，強(qiáng)忍著腳底被松樹皮劃破的劇痛，爬上了最大的一棵松樹，把裝小喜鵲的背簍綁在了松樹腰上，讓老喜鵲們自己來認(rèn)養(yǎng)自己的小寶貝。白肚兜站在松樹枝上放聲大叫著，當(dāng)我放好背簍時，白肚兜率領(lǐng)著眾多的喜鵲父母在我的頭頂上繞圈子，有時還用翅膀尖輕輕地拍拍我的頭，感謝我的幫忙。

遭受了烏鴉的報(bào)復(fù)，小喜鵲減少了三分之二，這能讓老喜鵲就此罷休嗎？

兩個星期后，這些背簍里的小喜鵲都離開了背簍，跟著老喜鵲們歪歪扭扭地飛上了天空。

四

1個月以后，奶奶患上了重病，我突然想起了三老爺跟我提起的“神藥”來。這種藥十分難求，要得到它，還得在烏鴉的窩里做些手腳。

第二天下午，我估摸著所有的烏鴉都出遠(yuǎn)門去覓食的時候，悄悄地爬上打虎山上紅毛樹上的烏鴉巢里。根據(jù)三老爺?shù)恼f法，在烏鴉孵蛋期，把蛋拿回家里來煮熟后再拿回它的窩里讓它孵化，烏鴉孵了很久都孵化不出小烏鴉就會找來一種草覆蓋在蛋上面，這草就是千年靈芝草，只要拿回去讓奶奶含在嘴里她就能好起來；如果烏鴉已孵出了小烏鴉，就把小烏鴉的雙眼蒙住，老烏鴉就會找來一種藥敷在小烏鴉的眼睛上，小烏鴉的眼睛就會復(fù)明，這種藥就是千年靈芝，拿回來放在奶奶的嘴里就能達(dá)成我的心愿了。

我的運(yùn)氣不錯，手一伸進(jìn)去就摸到了兩只毛茸茸的小烏鴉。我用手捏住一只小烏鴉的身子，想把它拿出來蒙上眼睛，可它好像是知道災(zāi)難要降臨到它頭上似的，雙腳緊緊地抓著巢邊的樹枝不放，還“哇——哇——”地大叫。我一只手抱著高近20米的樹干，也沒有能讓腳踩穩(wěn)的地方，只能喘著粗氣抓小烏鴉。我的手激烈地抖動著，小烏鴉拼命地掙扎，發(fā)出慘烈的叫聲，我沒辦法完成原計(jì)劃的那一整套動作。突然，我的眼前出現(xiàn)一團(tuán)黑，“哇——哇——”尖銳的嘯叫聲，一只老烏鴉向我猛撲過來，在我左手上狠狠地啄了一下，我痛得差點(diǎn)放掉了手里的小烏鴉。當(dāng)它又一次向我進(jìn)攻時，我把抓出的小烏鴉向它伸過去，老烏鴉從小烏鴉的頭頂上空飛了過去，“哇——哇——”地大叫，像一只黑火箭沖向天空，邊叫邊在空中盤旋，好像在向遠(yuǎn)處的烏鴉報(bào)信：快回來啊，有人在殘殺小烏鴉了……大約5分鐘后，天空中出現(xiàn)編排有序的烏鴉縱隊(duì)，一只只連珠炮一樣對著我俯沖下來。第一只向我的雙眼啄來，我急忙把雙眼一閉，把頭向樹干上一貼，躲過去了。一看個頭，我就知道是那只領(lǐng)頭的大嘴烏鴉。

不多時，我全身裸露的地方全是它們留下的啄痕，鮮血像雨滴一樣往下滴，痛得我頭昏目眩，四肢無力，心發(fā)慌，胸發(fā)脹。這些烏鴉重點(diǎn)攻擊我的雙眼、腳和手。好像要啄瞎我的雙眼，讓我什么也看不見；啄傷我的雙手和雙腳，讓我在樹上穩(wěn)不住身子，從20多米高的樹上摔下來，摔個粉身碎骨，成為肉泥才解它們的心頭之恨。突然，一只烏鴉又在我捏小烏鴉的手臂上猛抓了一爪，一陣鉆心的疼痛傳遍了我的全身，我腳心和手心都冒出了一層層細(xì)密的汗珠，腳和手打滑，我放掉了手里的小烏鴉，雙手緊緊地?fù)ё渖韥矸€(wěn)住身子。這時，大嘴烏鴉和另外一只烏鴉俯沖了下去，一左一右用嘴咬住了小烏鴉的翅膀，向另一棵樹上的巢飛了過去。

烏鴉的進(jìn)攻絲毫沒有減退的意思。一時間，我無法向地面上梭去，要是胡亂一梭，那樹干上的疙瘩定然會給我來個開膛破肚，沒到地面就沒有小命了。

我快支持不住了。我把頭埋進(jìn)臂彎里，保護(hù)著雙眼。打算從樹干上往下滑，但要避開那些尖銳的樹疙瘩，找到準(zhǔn)確的落腳點(diǎn)。稍有點(diǎn)差池，就會一失足成千古恨。可烏鴉不讓我睜開雙眼，我就像被獵人打死的大灰猴，緊緊地抱著樹身，任憑烏鴉們的喙爪在我身上“開花”。

我放聲地大罵著、哭泣著，卻也無可奈何。

我四肢酸軟無力，傷口上像澆了一瓢小米辣水，火燒火燎地鉆心痛，身體一點(diǎn)點(diǎn)向下滑去。

就在這時，突然天空中傳來了一陣“喳——喳——”的叫聲，是喜鵲的叫聲。烏鴉們放棄了對我的攻擊，在大嘴烏鴉“哇——哇——”的叫聲中，一齊向喜鵲叫的方向飛去了。我急忙睜開了眼睛，向樹身上掃描了一遍，用腳找了個能穩(wěn)住身子的樹窩喘了口氣。

果然不出我所料，是白肚兜率領(lǐng)著鵲群來找烏鴉報(bào)仇了。我看見白肚兜帶領(lǐng)著五十幾只喜鵲在紅毛樹間的烏鴉巢里跳進(jìn)去又出來，有的把小烏鴉啄得“哇哇”直叫，有的把小烏鴉丟到地面上……急得大嘴烏鴉帶著烏鴉群朝喜鵲群猛撲過去。喜鵲的身體要比烏鴉小許多，而且數(shù)量也不占優(yōu)勢，幾個回合之后，就抵擋不住了，轉(zhuǎn)身就逃，烏鴉氣勢洶洶地尾隨其后追擊。飛出離紅毛樹大約幾百米的天空，白肚兜突然從鵲群中鉆了出來，像一枚射向目標(biāo)的導(dǎo)彈，飛上高出鵲群五六米的高空，定在那里，頭朝著南邊的雜木林，急速地扇動著翅膀，發(fā)出了“喳——喳——”的叫聲。突然，我看見，從200米遠(yuǎn)的雜木林里飛出了一大群喜鵲，刮起了一陣黑白色的暴風(fēng)，一瞬間就撲到紅毛樹上。立刻，傳來了小烏鴉“哇哇”的尖叫聲和鴉巢被撕碎的響聲。正在天空中追逐白肚兜的烏鴉亂了方陣，紛紛掉轉(zhuǎn)頭來，要來救自己的巢和小烏鴉。白肚兜在高空里把雙翅一收，頭向下豎直了身子，像火箭一樣筆直地插了下來，快落到烏鴉群時，才刷地展開雙翅，貼著鴉群脊背飛過去，在大嘴烏鴉的背上狠狠地啄了一口，好像是發(fā)布了一道命令，正在逃跑的鵲群突然掉轉(zhuǎn)頭來，殺了個回馬槍，烏鴉無心戀戰(zhàn)，急急忙忙往紅毛樹上飛去，還沒等它們飛回巢穴，那群喜鵲伏兵已經(jīng)掃蕩完了紅毛樹上的20多個鴉巢，然后，形成密集的隊(duì)形，迎著大嘴烏鴉飛過去。

烏鴉盡管在數(shù)量上占了劣勢，但巢被搗毀了和眾多小烏鴉被殺，內(nèi)心也受到了極大的創(chuàng)傷，亂得像一群無頭的蒼蠅，四處飛逃。白肚兜帶領(lǐng)著近百只喜鵲緊盯著大嘴烏鴉窮追不舍，或許，它也明白“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的道理。幾只大喜鵲把大嘴烏鴉團(tuán)團(tuán)圍住，一陣混戰(zhàn)，大嘴烏鴉全身的羽毛幾乎被啄光了，雙翅被啄斷了，像一把無用的破扇子，整個身子在空中飄浮著，一會兒就像是被巨大的旋渦吸引著，直線向森林里墜落下去。

大嘴烏鴉一死，烏鴉群龍無首，大難臨頭，四處飛逃。

浩浩蕩蕩的鵲群“喳——喳——”在天空中高唱著凱歌，排著整齊的縱隊(duì)往松樹上的家里飛去。

我看呆了。白肚兜不愧是將才，成功地指揮了這次復(fù)仇之戰(zhàn)。

五

此后，我和鵲群和平共處，睦鄰友好。無論是上山放牛或到田野里干活，我都會帶回一些喜鵲愛吃的螞蚱或蛐蛐放到院場中央最顯眼的地方，讓它們來啄食，還拿一些有顏色的碎布或彩色的石子放在地面上供它們叼玩。我和它們很快就混熟了，特別是白肚兜，看到我，就像很熟悉的老朋友一樣，總要在我的前面上下翻飛，還時不時向我發(fā)出“喳——喳——”的歡叫聲。那些散尾巴老鼠和藍(lán)羽啄木鳥來偷吃梨，都被它們趕離梨園很遠(yuǎn)很遠(yuǎn)。我給梨園翻土，白肚兜總飛到我挖起的土垡子上找蛐蛐或小蟲子吃，有時頑皮地跳到我的鋤把上停著，當(dāng)我戲謔地伸手去捉它時，它敏捷地跳到離我一步遠(yuǎn)的土垡子上，再追，它又輕盈地展開雙翅，飛到更遠(yuǎn)一點(diǎn)的地方停著，向著我喳喳地叫。

作者：劉瀟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