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昭通新聞網(wǎng)
2023-03-21 10:47一
我家房前屋后,最多的是綠色。家背后有高大的名貴樹木楸木樹,一棵棵地立在地邊的埂子上,春天開出美麗的粉紅色花朵,秋天結(jié)出筷子狀的果莢。屋后還種植有李子樹、茶樹、花椒樹、棕包樹等,它們裝扮了家園的風(fēng)景。家的右邊不遠(yuǎn)處是密密麻麻的竹林,種植有大竹、埋桑竹、大黑竹、鐵黃竹、山黃竹等,或大或小,或高或矮,一蓬蓬、一簇簇地扎根于山坡上,讓家周圍的風(fēng)景更美麗。
記憶中的家,一直是一正一廂的樣式。正房是瓦蓋的,廂房則是用稻草蓋頂。但奇怪的是,正房是木杈房,廂房卻是木架房,正房是頂上的材料貴,廂房是底下的材料貴,有點主次顛倒。稻草蓋頂?shù)姆孔幼钆码u,家人稍不注意,雞便會飛上房頂去亂抓亂扒一氣,把稻草扒斷或扒開,一到雨天,屋頂就會漏雨。所以,小時候在家里,攆走飛上屋頂?shù)碾u是每個人的光榮任務(wù)。
家里的正房共3間,中間為堂屋即客廳,右邊為廚房,左邊為住房,分成3個小間,供家人睡覺。右邊的廚房不大,有一口高高的雙眼灶立在里面,灶上的兩口鐵鍋,一口用來做飯,一口專門煮豬食。灶后邊,用竹卷槽從山間引來的水,穿過竹籬,滴滴答答地流進(jìn)家里的土缸里。
對于我家而言,最奇怪的事是灶后邊的泥巴居然會長高,而且將其挖除后還會再長,于是就有人勸誡不能再挖。可我三哥不信,一次,他在灶后邊滑倒,便用鋤頭把長出的泥巴挖了。后來,他成了全家第一個考上中專的學(xué)生。隨著弟兄們接二連三考上大學(xué)和中專,人們將我家灶后長高的泥巴當(dāng)作神物,說正是那些泥巴的保佑,我們的學(xué)習(xí)才那么好,不能亂挖。但我和家里人都知道,我們的學(xué)習(xí)絕不是神靈保佑來的。為了學(xué)習(xí),我們付出了比別人多幾倍的代價。長大后,我們得出的結(jié)論是,灶后長高的泥巴,其實是家里人腳上或鞋子上帶來的。因為家里以前一直在灶上做飯,家里人多,吃飯時間無法統(tǒng)一,母親總會把做好的飯菜盛放在鍋里,讓不同時間到家的人都能吃上熱飯。那些不斷長高的泥巴,不正是我們一家人在去盛飯時候留下的腳板泥么?那些泥巴,其實也正是我們一家貧窮日子的見證,更是母親對一家人關(guān)心的見證。
在這個簡陋的小屋里,父母親帶著一家人艱難地生活。實行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zé)任制第一年,勞動力極多的鄰居李姓一家居然搶種了我家的一部分土地,父親在爭斗中一把抓住了李家老大的鋤頭,卻被對方猛地一推,父親連人帶鋤頭倒在地上,腳手無助地伸向天空,半天都爬不起來。在“敵強(qiáng)我弱”的情況下,我們只能寄希望于鄉(xiāng)政府(現(xiàn)在的村民委員會),可糊涂的工作人員卻作出了讓鄰居種一季的決定。家鄉(xiāng)本就人多地少且產(chǎn)量低,李家搶種我家的部分地后,我家的糧食就一直不夠吃,過上了寅吃卯糧的苦日子。本來父親脾氣不是很壞,但由于家里特別困難,母親又總是嘮叨,經(jīng)常惹得父親暴跳如雷。
或許因為勞累過度, 父親50多歲時,頭發(fā)就全白了,特別是后來弓腰駝背的,行走有些困難。從總體上來看,父親是嚴(yán)肅、有些古板的,小時候?qū)ξ覀儾扇〉亩际恰肮靼艚逃薄H绻覀儾宦犜捇蜃鲥e了事,被打一頓是不可避免的。所以,當(dāng)我們在干活偷懶或是不聽話時,母親只要說一句“你爹拿著棍子來了”,我們便會乖乖聽話了。兄弟中,二哥天生不怕父親,經(jīng)常與父親對著干,惹得父親生氣不已。二哥工作后,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卻變得融洽了。其他兄弟如果感覺要被父親打,便會匆匆逃跑,但我卻是個倔人,父親要打就支著讓他打,打到他沒興趣。還有,我小時候自尊心極強(qiáng),如果父母敢說不給我吃飯之類的話,我就賭氣不吃。當(dāng)父母把飯菜抬到我手上時,很多次都被我掀翻在地。那時,糧食金貴,父母看著糧食撒在地上非常生氣,但對于絕食的我又無可奈何。幾次下來,父親雖然敢打我,卻不敢說傷我自尊心的話了。父親最后一次打我,是我上初一的時候。那天,他找不到家里的砍柴刀,硬說是我弄丟了。我說不是我弄丟的,父親越發(fā)大罵。因為我真的沒動過那把刀,便生氣地與他爭辯起來,他給了我一耳光,我第一次捧著臉哭了,哭得非常傷心。后來,父親在家里找到了刀,回想起是他自己不小心放在了一個隱蔽的地方。對這類錯怪兒女的事,農(nóng)村的大人一般不會認(rèn)錯,盡管父親沒向我道歉,但找到刀后,他挨了母親的一頓痛罵。自那以后,父親再也不打我了。沒有文化的父親很少監(jiān)督我們學(xué)習(xí),但會要求我們勞動,家里的人個個都是勞動好手。長大后我才明白,很小的時候,作為一家之主的父親,在我們都相繼上學(xué)后,他肩上的擔(dān)子重之又重,不讓我們弟兄們幫著一點,他干不完那么多活。我上小學(xué)的時候,父親在去砍柴回來的途中,因天太黑跌了一跤,把腿骨頭跌碎了,在路上躺了很長時間才有人幫忙到家里報信。父親回家后,整整躺了大半年才能下地干活,全家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那些日子,父親一直不斷地自責(zé),所以,當(dāng)腿剛能動的時候,他就拖著有些跛的腳開始勞動了。
盡管家庭生活極度困難,但父親挺會講故事,家里隨時充滿無限的快樂。父親雖然沒有文化,可他講的故事邏輯性非常強(qiáng)。他總是先講一個道理,再講一個故事來論證,讓人深受啟發(fā)。現(xiàn)在回想起來,父親講的故事與道理串起來,其實就是一篇非常不錯的論文或小品文了。特別是對當(dāng)?shù)亟夥懦跗诮朔说墓适拢赣H講得更是繪聲繪色,讓人身臨其境。至今,父親講述的“牛尾巴長只蓋得來牛屁股”“山中撲麻雀,家中打失大母雞”等方言土語,仍讓我記憶猶新。我寫的18篇但還沒寫完的一個方言系列隨筆,就與父親小時候?qū)ξ业膯l(fā)有關(guān)。部分文章發(fā)表后,引起了一定的反響。
母親是個典型的農(nóng)村婦女,如今雖然80多歲了,但仍保持著很好的身材和容貌。可以看出,年輕時候的母親是非常漂亮的。小時候,母親因家里重男輕女沒能上學(xué),嫁給父親后,就與父親撐起家庭的重?fù)?dān)。幾十年的日子里,家里的一切開支和生活用品的采買、各種各樣的應(yīng)酬都靠母親一個人完成。地里的活兒,她也沒少干。
在我家鄉(xiāng)那樣的農(nóng)村里,每個人從小除了上學(xué)外,都要開始學(xué)習(xí)做農(nóng)活。五六歲的孩子,就開始用小型勞動工具砍柴、割豬草和馬草,或拾點干柴,為大人們減輕負(fù)擔(dān)。上小學(xué)時,我也和其他人一樣幫助家里干活。農(nóng)忙季節(jié),即使在晚上,一家人也很少能早早休息。小小的屋子里,要么塞滿了苞谷,要么塞滿了麥子,要么堆滿了洋芋,做完作業(yè)后,我們總會與父母一起收拾糧食,感受豐收的喜悅。
與父親相比,母親對兒女更為體貼。無論什么時候,母親總會把最好吃的東西留給我們。在缺衣少糧的年代,全家人的生活全由母親一個人操持。無論生活多么艱難,母親都會給最小的孩子留下一點點米。當(dāng)大人們吃完以瓜豆為主的“飯”后,母親總會抓一把米,放在一個直立帶把無蓋的鑄鐵水罐里,用一片洋絲瓜葉蓋著,煮出一碗左右的米飯給最小的孩子吃。母親這樣做,既不讓大人看到孩子們吃的飯產(chǎn)生特別想吃的欲望,又關(guān)心了小孩子。這個小小的鑄鐵水罐,養(yǎng)大了我們姐弟6人,它既具有歷史感,又記錄了母愛的厚度。弟兄們都在上學(xué)的年紀(jì),經(jīng)常因家里窮沒有伙食費,母親要么硬著頭皮到處借錢,要么去賣雞蛋,要么讓父親去賣幾公斤棕皮。即使不能把錢準(zhǔn)備夠,她也要努力去做。找不到錢的時候,母親便會嘆氣,喋喋不休地抱怨父親,當(dāng)父親忍無可忍的時候,爭吵就自然難免了。記憶中,父母雖然爭吵很多,但從不會動手打架,這也是父母特別值得我們學(xué)習(xí)的地方。
有時候,母親也會考驗我們。比如冬天我們要增添新鞋子時,她總是自己買來布料給我們做,但有一個條件,就是讓我們必須先砍一定量的柴,或做一定量的農(nóng)活。否則,即使鞋子做好也不會讓我們穿。小時候,我和弟弟一度認(rèn)為母親對我們的要求太苛刻,但長大后我們才明白,正是母親的這種苛刻,磨煉了我們的意志,使我們在長大后擁有了不怕任何困難和勇往直前的力量,在拼搏中不斷實現(xiàn)自我、超越自我。在那個年代里,我們用自己的勞動換得了母親做的新鞋,但天天做完地里的農(nóng)活晚上又為我們做鞋子的母親,很少能穿上一雙自己做的新鞋子。天下母親的偉大,或疼或愛,都有不同的表現(xiàn),母親這種磨煉兒女意志的愛,讓我們在長大后感到特別珍貴。
家里的院子呈長方形,院子外的低處是一條村子間的路,院子外的一段路是用石頭鋪成的。院子到正房的臺階很高,有10多級。從我家的正房走廊上看下來,老人們都會有些頭暈。20世紀(jì)70年代末,一次特大的夜雨導(dǎo)致后山猛發(fā)洪水,家背后高高的坎子伴著巨大的石頭轟然倒下,砸垮了我睡覺的屋子,巨大的響聲似天崩地裂,讓我渾身顫抖。危急時刻,哥哥于屋子垮下前的瞬間,在父母的驚叫聲中一把從床上抱起我,與大家一道沖出了家門,只是不太會抱小孩的哥哥在抱著我進(jìn)入爺爺家的時候,讓我飽嘗了瀑布似的屋檐水沖臉和進(jìn)嘴的那股霉臭味道。暴雨過后,不懂事的我們看到田里到處是水,水中有很多大個大個的老品種紅洋芋,我們在撿洋芋的過程中著實高興了幾天。倒下的泥土被清理后,在院子的左邊貼著石墻的位置堆成了一座小山,哥哥移來一棵紅心桃栽在上邊,長得非常茂盛。每到春天,樹上紅色的桃花灼灼開放,裝點了一個院子的春色。秋天到來的時候,樹上掛滿了紅綠相間的桃子,雖然是毛桃,但削開后是紅心的,又香又甜,果肉與果核易剝離,很是讓人喜歡。桃子成熟的時候,家里總會有很多人光臨,當(dāng)然更多的是為了樹上誘人的桃子。不過這樣也好,“山朝水朝不如人來朝”,那么多人來吃桃,我們心情也格外高興。因為這棵桃樹,我家的人際關(guān)系比別人家好得多。
院子中央還有一塊一人雙臂合抱般大小的圓形石頭和一塊馬背狀的長石,它們是那次洪水暴發(fā)時滾下來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一道風(fēng)景。沒事的時候我們就把馬背狀的長石當(dāng)馬騎,在圓形石頭上敲鐵核桃或桃核等,而大人們則喜歡在石頭前嘮家常和農(nóng)事。前幾年,好動的弟弟移來一株丁香樹種下,現(xiàn)在已長得兩人多高,開出的花朵也是紅色的,煞是漂亮。每到過年過節(jié)的時候,不管日子有多困難,父親和母親總會做上一桌豐盛的飯菜,忙著在堂屋和院子間供奉先輩。他們把飯分別盛在碗里,放在桌子上與酒杯排成3排。排在最前邊的是酒,中間是飯,最后邊的是菜。如果是大的供奉活動,父母就會用全雞或整塊的肉祭奠。雞一般是先用水煮過的,煮時要用筷子等固定雞的造型,讓雞在起鍋后仍然雄赳赳氣昂昂的。當(dāng)父母忙著祭奠的時候,我們最高興的就是去放鞭炮,把一串火紅的鞭炮掛在門口的樹上炸響。那時候,整個山上到處是鞭炮聲,紙火灰味、火藥味和潑在地上的茶、酒味在山村里彌漫,別有一番喜氣。
院子的左邊是家里唯一的一間廂房,是用木料蓋起來的,房頂用草蓋成。廂房分為兩層,二樓是用籬笆鋪成的,從上面可看清樓下的一切,到處是風(fēng)孔,冬天睡在那里特別冷。小時候,睡在那里的主要是大哥和我。樓下是養(yǎng)豬的地方,在農(nóng)村,這種人住樓上、牲畜住下層的情況非常多。小時候,家里養(yǎng)的豬經(jīng)常會打開廄門溜到地里偷吃莊稼,為此我們費了不少心。在這樣的家里,除了人的活動,雞、豬、狗、馬的活動也成了人生活中的一部分,難怪要把這些動物當(dāng)作“稱家”之物(即有了這些動物或東西,家才像家,是居家必須有的)。
在我家的院子外邊,有一些拳頭粗的竹子,都是父親栽種的,當(dāng)?shù)厝朔Q之為“小黑竹”。這種竹子不粗但長得高,剖成竹篾子后非常柔軟,極適合用來編竹籃或捆東西。因其長,非常適合用來打樹上的核桃。這些一棵連著一棵的竹子,嚴(yán)嚴(yán)實實地把我家前邊吹來的風(fēng)擋住,使我們不會感到寒冷。竹林下有一塊空地,泥巴松軟,竹根深入后,居然有了彈性。那塊空地一直是我們活動的天地,我和弟弟們經(jīng)常在那里玩耍。我還用寬大的竹片設(shè)計制作了一個跳高架,居然學(xué)會了俯臥式跳高。近年我們回家時,這里還成了我們和客人打牌、喝酒、聊天的地方。前些年,我們還在空地東側(cè)栽了一棵染飯花樹。染飯花實際上就是中藥里的密蒙花,因其開的花能作為黃色染料,煮出噴香的黃飯而得名。目前,染飯花樹長得很高,每年過年時都能開出很多花串。每次回家,我們都要帶一些花來染黃飯或煮水喝。黃色的飯黃色的水,也成了女兒的最愛。
二
遠(yuǎn)在昆明的二伯曾是全家人的驕傲,他長得有點像《渡江偵察記》里的國民黨情報處處長。在咱農(nóng)村人的眼里,能在城里混的人就是有本事的人。在那個沒多少人出過遠(yuǎn)門的年代,在城里混的人說話底氣都要足一些,更有分量,往往受到人們的尊重。二伯當(dāng)時就是一個說話非常有底氣的人,每次從昆明回家時侃上一些大城市的故事,說一些他在城市的經(jīng)歷,講一些為人處世的大道理,常常引來人們的一片贊嘆聲。但奇怪的是,偏偏我父親不買二伯的賬。每次二伯回來時,雖然父親都去請他來家里吃飯,但飯桌上兩人卻總會發(fā)生爭執(zhí),有時甚至臉紅脖子粗地吵上一架。吵歸吵,雖然他們誰也不服誰,可一見面還是那么親熱。二伯每次回來的時候都會給我們帶點小禮物,雖然現(xiàn)在看來那些東西很平凡,但那個時候,已經(jīng)令我們非常激動了。
由于二伯沒有妻女,退休前,曾想讓我的五兄弟與他生活。當(dāng)時,全家人雖然舍不得五兄弟,但考慮到五兄弟能夠到昆明去生活,不但可以不餓肚子,還可以接受良好的教育,最終答應(yīng)了二伯的要求。二伯很高興,在村子附近到處說此事,很多人都祝賀五兄弟。誰知,二伯又考慮五兄弟還小,到了昆明還要上學(xué),會給他增加許多負(fù)擔(dān),又提出不帶五兄弟回昆明的想法。自二伯提出要讓五兄弟到昆明就經(jīng)常煩躁不安的母親,在二伯打退堂鼓后長長地舒了口氣:“不去也好,多少苦日子都過來了,還會挺不下去么?”我也很高興,因為,我與五兄弟年齡相差不大,他如果真去了昆明,我在農(nóng)村的生活將會少了許多樂趣。
二伯退休后曾有過葉落歸根的想法。為此,他在回家探親的時候,自作主張地買了一母一子兩匹馬讓四叔管理,可四叔認(rèn)為僅靠養(yǎng)兩匹馬就想發(fā)展根本不切合實際,拒絕去放養(yǎng)。無奈,二伯只得每天趕著兩匹馬到山上放養(yǎng),回來的時候砍上一小捆干柴。最初,二伯覺得遠(yuǎn)離了城市,每天面對大自然,走到哪里都有人尊敬,心里非常高興。但兩個月以后,他就開始念叨在昆明買菜方便、生活方便等好處了。又過了兩個月,他干脆貼著本錢把馬賣了,又回到了昆明。也許,作為遠(yuǎn)離家鄉(xiāng)多年的人,在昆明的時候思鄉(xiāng),真正回到鄉(xiāng)村長時間生活,卻又不習(xí)慣了。
在我們上大學(xué)那些艱苦的日子里,二伯給了我們兄弟姊妹一定的支持。二哥上大學(xué)時,二伯20元、30元地給予幫助,還經(jīng)常讓二哥到他家吃飯。二伯長期在外生活,多疑和小家子氣是他最大的弊端。他回到老家后去親戚家時,經(jīng)常說有東西不在了,搞得親戚們非常尷尬。有一次,二哥到他那里玩,他買了一棵1斤8兩的青菜,二哥一頓就把青菜煮了。事后,二伯在二哥面前嘮嘮叨叨地抱怨了半天,回老家時逢人就說這事,弄得二哥非常生氣,很長時間不去他家。后來,我姐在二伯說起此事時對他說:“這么大點事,一天掛在嘴上,您也是這里的人,能不知道我們本地青菜最多?一棵大的青菜可達(dá)到20多斤,我們家里人多時都要煮10多斤的青菜。你為1斤多菜把別人說成這樣,誰聽了不生氣?”經(jīng)我姐一說,二伯才開通了一些,后來二哥又經(jīng)常去他家了。我上大學(xué)時,二伯給我寄了幾百元錢。當(dāng)時,我認(rèn)為他很小氣。六弟在昆明上中專的時候,二伯也力所能及地提供了一些幫助,六弟也時不時地往他的住處跑。多年以后,我第一次到昆明時,首先去看了二伯。到了那里我才知道,二伯的條件也非常艱難,單位分給他的是一間約20平方米的小房子。但他不習(xí)慣蝸居在公家分給的房子里,在鐵路邊蓋了一間小房子。當(dāng)我找到他那用石頭砌成、上面長了很多草的小屋時,我的心涼了半截,原來二伯竟然生活在這樣簡陋的環(huán)境里。走進(jìn)石頭屋,里邊光線非常暗,我越發(fā)覺得二伯不容易。那一天,在那陰暗的小屋子里,我們談了很多,只是由于我在讀函授得趕回去上課,最終沒有與二伯一起吃頓飯。理解了二伯之后,每次到昆明我都去看他,為此,昆明的一位同學(xué)還親自用車送過我?guī)状危盟脑捳f,對老人好的人值得尊敬。
隨著年齡的增大,二伯又想回到家鄉(xiāng)居住,但又害怕回到偏僻的老家生活不方便。為此,我曾建議過他回老家與我的父母一起吃住,也可到我家里居住。如果不習(xí)慣與別人生活,可在兄弟姊妹工作的城市租個房子住下來,我們會經(jīng)常去看他。但也不知二伯是怎么考慮的,幾條建議都不接受。2005年,二伯一聲不響地在昆明認(rèn)了個干兒子。那個干兒子一家對二伯照顧得還不錯,當(dāng)然這個“不錯”的背后有沒有什么動機(jī),我們也就不太好說了。2006年,當(dāng)二伯生病后,我們到昆明時,二伯的所有存款都不見了。由于二伯不能說話,我們請假照顧了一周后,便回家上班,仍由他的干兒子來照顧。后來,我們還沒來得及再次去看他,他就去世了。二伯走的那天,我因女兒剛剛出生,沒趕到昆明去。但我的哥哥和五弟,趕到昆明按照二伯的遺愿,把他的骨灰?guī)Щ乩霞野苍帷讉€月后,我才從弟弟一位經(jīng)常去看二伯的同學(xué)那里得知,原來,二伯最后的時光里一直非常想回老家,但是,他的所有積蓄都借給干兒子一家去養(yǎng)豬了,要不回來。而且,他的工資卡也被控制了,他無法回老家,但他卻一直讓弟弟的同學(xué)不要把此事告訴我們。
楊清舜云南德宏團(tuán)結(jié)報社副社長、 副總編輯,中國微型小說學(xué)會會員,云南 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云南省攝影家協(xié)會會 員,云南省評論家協(xié)會會員,德宏文化名 家,獲文學(xué)、攝影類獎勵或表彰200多次, 在《人民日報》《小小說選刊》《百花園》 《佛山文藝》《文藝生活》《云南日報》等百 余家報刊發(fā)表文章300多篇,作品被收入 30 多種全國重要選本,其中 5 個選本獲 “冰心圖書獎”。
作者:楊清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