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家縣城邊的庫著壩子西鄰金沙江，寬闊的湖面吸引了很多海鷗。汽船在寬闊的湖面上快速行駛，猶如一葉扁舟。葫蘆口上的金沙江大橋是連接四川和云南的交通樞紐。

以前我認為金沙江平淡無奇。真正讀懂金沙江，是最近讀到了巧家已故詩人孫世祥的《大江》殘詩：“我們年輕時看見大江/她就在金屬的槽道里自如地飛翔/穿越了榕樹的故國/垂下萬千秀發(fā)/才在我們的額頭/把崇高的意義懸掛/內(nèi)心第一次感到了一陣不安和疼痛/原來金沙江已在不知不覺中深入了我的骨髓和靈魂”。

我的家就在金沙江邊。緩緩流過的金沙江宛若抖落在崇山峻嶺間隨風飄逸的玉帶，把華彈和庫著生生隔開，洼烏街被扔在了河對岸，遙遙相望。江這邊，庫著壩子的田野有郁郁蔥蔥的大榕樹，高大的木棉，大片大片的香蕉林和芒果樹。庫著壩子便是鄉(xiāng)村一道亮麗的風景，是鄉(xiāng)村里一個永恒的主題。

老房子門前有一股碗口大的龍?zhí)端鸵环叫顫M水的小池塘。我喜歡光著腳丫，坐在一塊光滑的石板上，卷起褲管不停地拍打著水面。幾只調(diào)皮的青蛙“呱呱”地叫著，清澈的水面綻放出一朵朵童年的水花。陽光穿過茂密的竹林，把清澈干凈的水面映射得如此美麗，水草在我的腳印里瘋長。

夏天，前來納涼的人們?nèi)齼蓛陕皆诮叺纳碁┥稀Ｎ蚁矚g赤腳踩在細細軟軟的沙灘上，漫無目的地走著。經(jīng)久不息的波浪將沙粒沖刷成平整細膩的肌膚，風的飄逸，水的撫弄，光的熱情，在這里演練著各種變幻。一粒粒調(diào)皮的沙粒見縫插針地拼命往趾縫里鉆，撓得腳趾酥酥癢癢的。

童年的記憶就是玩泥巴、彈玻璃珠、滾鐵環(huán)、打陀螺、跳皮筋，或約幾個小伙伴在村旁的小河溝玩水。偶爾尋得一本小人書或是《故事會》，高興得不得了。

縣上的電影放映隊一來，村子里便像過年一樣熱鬧。生產(chǎn)隊隊長沿我家門前的那條小路，一路扯著嗓子吆喝：“今晚在金江四隊公路上看露天電影！”他的吆喝聲使整個鄉(xiāng)村沸騰了。孩子們奔走相告，互相邀約。大人早早地把晾曬的糧食收進屋，匆匆吃過晚飯，便拖家攜口，點燃火把或打著手電筒，趕好幾里山路去看電影。《白毛女》《洪湖赤衛(wèi)隊》《小兵張嘎》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庫著壩子穿過金沙江的懷抱，敞開寬廣的胸懷，容納了6個村社。庫著壩子很寬，寬得能沉淀下家鄉(xiāng)人的所有回憶。

巧家多山，生活在這莽莽群山中的巧家人，便也像這山一般樸實厚重。

不管土地有多貧瘠，隨便找個地勢平坦一點的地方，建幾間瓦房，搭個茅草棚，開墾幾畝土地，就落地生根，養(yǎng)兒育女，傳宗接代，祖祖輩輩便在大山上繁衍生息了幾百年。

巧家人的房屋多建在溝邊、崖畔，以家族聚居為主。人們便習慣以姓氏和地形作地名，如趙家坡、胡家溝、王家灣等。

村民們的房屋隨意地散落在山坡上，沒有規(guī)矩也無章法，或坐東向西，或坐北朝南，大多因山就勢。

小時候最盼望的是過年。我最開心的是吃肉和穿奶奶用花布做的新鞋和新衣裳，最難忘的是有一年穿了一件燈芯絨的花衣裳，讓其他孩子羨慕不已，純真的臉上洋溢著幸福和滿足。

庫著壩子山清水秀，人杰地靈。勤勞的叔叔、嬸嬸們每天從日出勞作到日落，菜地里滿是歡聲笑語。四季豆、豌豆、洋花菜、白菜、青菜、蘿卜、芫荽、小蔥、大蒜……能種的蔬菜都是自己種。

庫著壩子依山傍水，背靠烏蒙山，前依金沙江。在平坦的大壩子里，房前屋后種有蠶桑樹和芒果樹，壩子里種了大片大片郁郁蔥蔥的甘蔗林。從我記事起，甘蔗林便是鄉(xiāng)村一道亮麗的風景，是鄉(xiāng)村農(nóng)事里一個永恒的主題。家里在田邊地角、房前屋后栽上幾棵芒果、枇杷、石榴等果樹，用來給孩子們解饞，在樹腳搭上幾根洋瓜、絲瓜的藤蔓，日子過得苦中有甜。

我生在這塊甜蜜的土地上，對紅糖有特別的情懷。庫著壩子那片茂密的甘蔗林，到了砍甘蔗的季節(jié)，鄉(xiāng)親們七手八腳地揮舞著鐮刀，一捆捆粗壯的甘蔗被裝上車，運往糖廠榨成糖，換成錢作學費和生活費。現(xiàn)在，小碗紅糖的熬制已是巧家人的獨門絕技。

曾經(jīng)，庫著壩子的家家戶戶都養(yǎng)蠶。茂密的桑葉下面時常有紅紅的桑葚，甚是惹人喜愛。再建兩間蠶房，用竹子做成蠶網(wǎng)給蠶吐絲，上下幾層簸箕里全養(yǎng)上蠶。蠶寶寶長大了，就在地上撒上石灰鋪上桑葉分養(yǎng)。一年四季，養(yǎng)蠶收入基本能解決溫飽，之后，人們用自己養(yǎng)的蠶繭做成蠶絲被自用。

巧家的熱是出了名的！山腳、江畔，高高的攀枝花樹枝上掛著一個個紅紅的花骨朵。小孩子用竹竿輕輕把攀枝花敲落，大街小巷到處是賣攀枝花的人。整個縣城，便彌漫著一股攀枝花炒豆豉的香氣。這種香氣一直飄進遠方游子的思念里，做個夢都是家鄉(xiāng)的味道。

每逢周末，戴一頂草帽，提一壺水，邀上幾個好友，踏上金沙江邊寬闊的庫著壩子，便踏上了尋找金江奇石的旅程。岸邊，經(jīng)過金沙江水千百年來深情洗刷的金江奇石令人目不暇接、愛不釋手。岸上，村寨依山臨水，炊煙裊裊，阡陌交通，桃紅李白，四季風光怡人。

庫著壩子，是一份剪不斷理還亂的鄉(xiāng)愁！

作者：胡方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