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昭通新聞網(wǎng)
2023-07-29 22:14凡是走過的路,都會留下痕跡。時間就像一塊橡皮擦,可以輕易抹去那些你曾經(jīng)有心無心錯過的事,但卻不能擦去那些因過錯而烙在心頭的痕跡。
“別哭了,爸爸對不起你……”這是我缺少父愛的童年里,唯一記得的爸爸對我的安慰。此時,我的淚水簌簌地落下,打濕了衣襟,打濕了膝前的紙錢,也打濕了心底那一場過錯。
爸爸常年外出務(wù)工,只有在過年的時候才會回來,常年不見爸爸的身影,再濃烈的感情被時間沖刷,也終會變淡。而爸爸對我的態(tài)度卻成了血濃于水的我們之間的隔閡,成了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越來越深,以至于我犯下了那個沒法抹去的過錯。
兒時,我因病被送往醫(yī)院手術(shù),迷迷糊糊中,嘴里嚷嚷的是那個在我心中身姿一直偉岸的爸爸。媽媽著急地與爸爸通了電話后,爸爸竟不咸不淡地說:“正玩呢,小事,晚點兒回。”而這“晚點”卻是第二天的傍晚。我在病床上睜眼,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白茫茫一片,側(cè)頭一看,是媽媽疲憊不堪的身影,心頭的失落如漫天大雨般落下。
媽媽要上班,她讓爸爸帶我去抓藥,爸爸極不情愿地帶著我出了家門。清晨的風(fēng)一吹,我心里那隱秘的一絲喜悅像藤蔓一樣纏繞著我,連帶著呼吸都有一分小心翼翼與討好。爸爸沒有牽著我,那時的我那么矮小,爸爸寬闊的肩膀完全遮住了我,抬頭是他高高的背影,低頭是他緩慢的步伐,我跟著爸爸,眼睛只專注地盯著他。一路走來,爸爸除了用略帶不自然的語氣問我要吃什么外,再沒有別的話語。此時,四圍寂靜,仿佛有一道無形的高墻,將馬路上的喧鬧隔絕,只剩下一大一小兩個人的腳步聲。
爸爸回家的次數(shù)越發(fā)頻繁,我的心里越是不安,這種不安終于在一天課堂上被姐姐叫回家時應(yīng)驗了。家里氣氛異常壓抑,媽媽則是在收拾東西,我愣住了:為何樓下停了一輛貨車,上面還裝著我的單車呢?我不解,但卻不敢多問。
一路顛簸,回到了老家,我不知道將面臨什么。進了家門,眼前的一幕令我害怕,一口黑漆棺材停放在樓梯口,我不禁打了一個寒噤,姐姐則一把將我拉走,喃喃道:“他只是睡了一覺,睡了一覺……”接下來的七天,我被半夜拉起來跪著,即使再不樂意我也不敢忤逆。
周圍的人,他們的目光無一例外地帶著一種令我不舒服的感情——憐憫。姐姐大哭起來,而我一向發(fā)達的淚腺此時卻沒有一滴淚,只能隨著姐姐們的哭聲,硬生生裝出悲傷的模樣,實在可悲,實在可恨,更難以置信的是,心里竟在抱怨爸爸只是“睡一覺”,何必大張旗鼓地讓我與相處得極好的同學(xué)分別,來到這個陌生的老家,讓我錯過了期末考試。
時間一晃而過,我終于明白爸爸再也不會“醒了”,都說再強的愛與恨都會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變淡,但當(dāng)初那不甚明顯的恨卻越來越濃烈。我穿著舊衣服坐在那明亮的教室里,心中的恨增了一分;跟著年過七旬的奶奶在烈日下耕作,心中的恨又增一分;得知媽媽在中秋佳節(jié),仍在工地上班時,心中的恨似成了熊熊燃燒的火焰;聽著周圍的鄰居背地里議論我是“沒爹的孩子”時,心中的恨似被烈酒一澆,騰地一躥三丈高。
站在那棟人人稱羨的房子前,看著不知被何人用紅漆寫上“出售”二字還附帶著一串我不熟悉的號碼,心中的恨被擊得潰不成軍。我能有什么資格恨爸爸,我還住在爸爸修建的房子里,身上流著爸爸的血,冠著爸爸的姓,我又有什么資格恨爸爸?想到這些,我那無處釋放的眼淚順著眼角流出,沖刷了我心中那一方狹小的世界,也沖刷了堆積已久的恨。
“哭什么哭,你爸死那會兒你怎么不哭?”每次聽到這句話,我的心都仿佛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緊緊揪住,一抽一緊地痛。一字一句,敲在那顆只剩下沉甸甸的愧疚的心上。尖銳的疼痛讓我?guī)缀醮贿^氣,每次哭泣都會招來奶奶的斥責(zé),我逐漸養(yǎng)成不與年邁的奶奶頂嘴,也不輕易在家落淚的性格。
時間竟是如此無情,逼我一次次撕開自己內(nèi)心的傷口,承受新一輪的痛苦,逼我盡快成長,也使我正視自己的內(nèi)心。時間沉淀下來的感情,終是讓我明白,即使親情淡薄,但終究血濃于水。
淚水止不住地滴落,驀然間,想起爸爸讓我洗冷水澡致使我發(fā)燒,爸爸那句“別哭了,爸爸對不起你……”仿佛被驚醒般,我猛地把淚抹掉,說出那句在心里藏了許久的話:“爸爸,您沒有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您!”
四周寂靜,唯剩低低的抽泣與山林中鳥兒略帶憂傷的叫聲,正舉步欲走,身后的竹林被風(fēng)一吹,回應(yīng)般發(fā)出“沙沙”的響聲,我終是有些釋然了。
或許,人總要學(xué)會放下。任遲來的淚水肆虐,一切都會過去的。我已經(jīng)長大,定然會笑對每一天。
威信縣舊城中學(xué)211班 那 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