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昭通新聞網(wǎng)
2025-01-26 15:22我不知道,其他地方過春節(jié)是什么情況,在鄙鄉(xiāng)這邊,民間還是習慣把春節(jié)說成過年。比方說,年關(guān)了,遇到鄉(xiāng)親故鄰,他們通常會問:“過年放假沒有?”或者問:“過年放幾天假?”一般不會說春節(jié)放假。鄙鄉(xiāng)的人們,習慣把過年和春節(jié)放在一起,籠統(tǒng)地稱為過年。過年的時間,通常指除夕和正月初一這兩天。過年的“過”字,是一個普通的動詞,其實它還有“跨”或者“越”的意思,這兩個動詞明顯要生動一些。所謂過年,就是從這一年“跨越”到下一年。所以,過年這種事情,至少需要兩天才能完成,跨越的是年末歲尾的除夕之夜,或者說是“子時”這個承前啟后的時段。實際上,我們這邊傳統(tǒng)的過年,是從除夕這天算起,一直持續(xù)到正月十五,才算把年過完。
據(jù)說,我們過年的習俗,是從上古時代的歲首祈歲祭祀演變而來的,至今大概沿襲了四五千年。事實上,那時候的祈歲祭祀,就是宗教活動的一種形式,本身也有找個時間聚一聚、玩一玩的意思。趁這個機會,可以在族群內(nèi)部或族群之間開展交流互動,談?wù)勥^去、現(xiàn)在和未來。一些管事的人,一些持有文明理想的人,在集會上打著上天和神靈的旗號,對一些不好的現(xiàn)象進行一番規(guī)勸和規(guī)訓,趁此機會,也對他們認為好的思想和行為進行一番倡導和宣講,講一些具有某種啟示意義的故事,從而形成一些大體上的共識和愿景。人類歷史學家們認為,講故事是人類文明的起點。
春節(jié)這種說法,大概是從辛亥革命以后才開始的。現(xiàn)在,官方都把過年這事叫作春節(jié),民間還是按照民間的來,過年就是過年。有時候,你說你的,我說我的,總之說的是同一回事兒,也沒什么不好。
現(xiàn)在,過年就是玩,和家人一起玩,走親訪友,與親戚朋友一起玩。現(xiàn)在的人,似乎一年到頭都在奔忙,東忙西忙,里外都忙,要說究竟在忙什么,為什么忙,大概又是說不清道不明白的,或者總是不具體的。于是,有人就說瞎忙。啥叫瞎忙呢?大概是忙了那么一陣子,又沒忙出個啥名堂來,出發(fā)點、過程與結(jié)果都不相稱。如此說來,所謂瞎忙,又有白忙活的意思。
不管怎樣說,總算是要過年了,管它瞎忙、白忙還是真忙,也不管有沒有忙出名堂來,總之是忙了一年了,也該玩玩了。
小時候,一年三百六十多天,似乎天天都在盼過年。剛過完這個年,就開始盼望著下一個年了。一年又一年,我們在盼望中長大成人。雖然,對于過年這種事,作為大人的我們已經(jīng)沒什么可盼望的了,但我們的孩子,又接續(xù)著我們的盼望,他們似乎在盼望著我們的什么,我們似乎也在盼望著他們的什么。日子,就這樣在顧盼中繼續(xù)著。
人嘛,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一代一代的,總得有個盼頭才行。
有時候,我在心底暗自慶幸,在那些無望的日子里,幸好還有“過年”可以期盼。
穿新衣
穿新衣,大概是中國人過年的標配。
大年初一,穿新衣服、新褲子、新鞋子,戴帽子的還有新帽子,從頭到腳,里里外外,一身都是新的。這也寓意著辭舊迎新,從這一天開始,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重新開始。雖說都是穿新衣服,但不同人家的穿法又是不一樣的。富裕人家,里里外外,全都是新的;普通人家,里面不一定是新的,但穿在外面的肯定是新的;有些人家,腳上穿的不一定是新的,但衣服和褲子總是新的;貧窮人家,就不一定每年都能穿上新衣服了。好吧,不是新的也可以,但一定要是干干凈凈的。新的一年,不一定真有什么新的事物發(fā)生,舊的事物也不一定說辭就真的辭了。那么,穿件新衣服,或者穿得干干凈凈、整整潔潔,總是可以的吧!
小時候,我們連換洗的衣服都很少,一年四季,身上總是穿著那么一兩件衣服,或者說像樣點的衣服也只有那么一兩件。過年穿新衣服這種事情,不是每年都能實現(xiàn)的。通常是一件像樣的衣服要穿著過好幾個年,褲子、鞋子之類,也是一樣。至于里面的衣服,就更不用說了。現(xiàn)在想來,那時候,里面似乎就沒什么衣服可穿,最多就一件春秋衫,一條春秋褲,秋冬季節(jié),長期就那么穿著,不知穿了多少個年頭,大洞小眼的,補了很多補丁。
大年三十晚上,等我們上床睡了,父母就把剛從我們身上脫下來的衣服,一盆熱水洗了,用手捏著衣擺在空中揮舞幾下,算是脫水,然后用一個竹篾編制的雞籠罩在火塘上,再把洗好的衣物放在雞籠上。父母坐在火塘邊,一邊守歲,一邊翻擺著烘烤衣服。這樣,大年初一起來,我們就能穿上散發(fā)著柴火氣息的干凈衣服了。
南北朝時期,荊楚之地有“長幼悉正衣冠”的習俗,說明過年穿新衣服是不分男女長幼的。我的爺爺奶奶已百年,他們在這世上活了90多個年頭。從我記事起,每年大年初一,一早起來,爺爺奶奶總是一身新衣服,或者是一身干干凈凈的衣服。他們可以把一件新衣穿很多年,因為他們只在過年這天穿這件衣服。也就是說,那件衣服,可能是專門用來過年穿的。
年關(guān)將近,我到市里參加一個會議,離會退房那天,在電梯里遇到了幾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聽口音是外地人。其中一個男人撩起一件長款羽絨服說:“天氣太冷了,剛買了件新衣服,太熱乎了。”另一個男人接著說:“過年了,是該穿新衣服了。”他這話,似乎是向著他旁邊的另一個男人說的。那個男人好像聽明白了,堅定而自豪地說:“我過年是要穿新衣服的,必須穿新衣服,幾十年了,我都這樣,過年必須穿新衣服。”
突然間,我對這個中年男人心生了莫名的敬意。這個陌生的男人,我對他的一切一無所知,但我知道他執(zhí)著于一件事情已經(jīng)幾十年了。可以想見,不管經(jīng)歷了什么,他對新事物的向往是始終不渝的,對美好生活的追求是持之以恒的。
作者:杜福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