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田田

說起端午節(jié)，人們自然就想到了粽子。其實，在我小的時候，我們家鄉(xiāng)的端午節(jié)是沒有粽子的，也不知道粽子長什么樣子。

記得母親在端午節(jié)這天會把雞蛋一個一個洗干凈了,連同芽豆（用水泡出芽的蠶豆）、大蒜一起放在鍋里煮，雞蛋是帶殼的、芽豆是帶殼的、大蒜也是帶殼的，母親說在端午節(jié)吃這些食品能免災(zāi)除病驅(qū)邪。我不關(guān)心芽豆和大蒜，只惦記著那白生生的雞蛋。那時候，吃雞蛋是件很奢侈的事情，因為平時自己家里養(yǎng)著的雞下了蛋是要拿到街上換錢貼補家用的，只有端午節(jié)這天，才能煮上好多雞蛋，大家放開了吃。飯后，小孩子們還能額外再得兩個染紅的雞蛋，算是節(jié)日禮物。這是端午節(jié)小孩子裝在口袋里，放在手心里互相媲美和炫耀的寶貝。

我不要紅雞蛋，我會向母親要兩個沒有染過的原色雞蛋，然后跑去隔壁找祖父。祖父是民間畫師，心中有神靈、有山水、有龍鳳、有花鳥百獸，手中有畫筆，調(diào)色盤里有五彩繽紛的顏料，你想要他畫什么，只要他得閑，隨手就成，栩栩如生。每到端午節(jié)的時候我去找他，不用我說話，慈祥的祖父就會接過我手中的雞蛋，拿起畫筆，在他的調(diào)色盤里蘸點色，細(xì)心地在雞蛋上描畫起來。這個雞蛋描幾筆，另一個雞蛋同樣描幾筆，一會兒換支畫筆，在調(diào)色盤另一個格子里蘸上點其它顏色，再細(xì)心描畫。我耐心地待在祖父身邊，靜靜地看著，祖父每涂一筆，我的心里都會掀起一層驚喜的浪花。祖父反復(fù)換筆蘸色在雞蛋上描畫，不多一會兒，一對彩色的雞蛋就呈現(xiàn)在我的眼前，我迫不及待用手去接，祖父總會把雞蛋舉得高高的說：“別急別急，等顏料干了再拿，不然顏色被抹掉就不好看了。”然后把雞蛋小心地放在調(diào)色盤空著的格子里晾著。看著兩只五彩斑斕的雞蛋，我再也靜不下來了，我管不住自己的手，忍不住要去碰，祖父明白我的心思，抬起調(diào)色盤，對著彩色雞蛋輕輕地吹氣。

終于，雞蛋上的顏料被祖父的慈愛“催”干了，我迫不及待拿起雞蛋就往外跑，把祖父的囑咐甩在了后面。我找到小伙伴秀秀，把彩色雞蛋先讓她看，秀秀的媽媽走得早，沒人給她染紅雞蛋，見到我的彩色雞蛋，可高興了，伸出手想摸摸，但又縮回去，生怕摸壞了。我大方地遞過雞蛋，讓秀秀摸，秀秀是我的好朋友，秀秀高興，我也高興。我們倆高興地去找瓊瓊，瓊瓊的爸爸是軍官，可是瓊瓊也沒有彩色雞蛋。我們?nèi)擞秩フ伊撕芏嘈?/span>伙伴，我雙手舉著彩色雞蛋，在小伙伴們的簇?fù)硐拢驅(qū)W校走去。來到學(xué)校，同學(xué)們都拿著自己的雞蛋，雖然都是紅雞蛋，可是也在互相媲美，誰的顏色淡點，誰的顏色濃點，互相炫耀。所有的雞蛋，就只有我的雞蛋是彩色的。

下課了，同學(xué)們聚在一起，吃起了雞蛋大餐。最先動嘴吃的人多半是那些覺得自己的雞蛋不好看的人。他們把兩個雞蛋輕輕對磕，把蛋殼弄碎、剝開，露出半透明的蛋白，開始小口小口地享用雞蛋的美味。有的男生故意把雞蛋黃“吃”到了臉上，不去擦，還故意仰著臉傻笑，讓蛋黃在臉上肆意“狐媚”，這誘惑力太大了，饞得我直咽口水。我捧著我的彩色雞蛋，不再去看沾在男生臉上的“狐媚”蛋黃。

到晚上，母親發(fā)現(xiàn)我的彩色雞蛋還裝在衣服口袋里，警告我說，你要再不吃，雞蛋會餿的。我仍然舍不得吃掉它。直到第二天，已沒有了端午節(jié)的氣氛，我才十分不舍地吃掉了我的彩色雞蛋，還悄悄地把彩色的蛋殼埋在我家的海棠花盆里，希望明年海棠能開出更加鮮艷的花朵。

現(xiàn)在，吃雞蛋不再是奢侈的事情，孩子們的零食、玩具也越來越多，玩具雞蛋顏色各異，要多漂亮有多漂亮，但是總不及我的彩色雞蛋有趣。

荷田田，實名鄭少蘋，生于1971 年。昆明市呈貢區(qū)作協(xié)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