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昭通新聞網(wǎng)
2019-08-15 09:22昭通于我,就像一個親切的鄰居。在交通不便時,從昆明市到昭通市的大客車要經(jīng)過家門口。后來交通方便了,少了大客車來來往往的提醒,就像一個重要的親戚突然就不上門了,著實有些不習慣。再后來,一個“冰花男孩”在網(wǎng)絡(luò)里的偶然爆紅,把我的童年翻了個遍。熟悉的鄉(xiāng)音、高度雷同的生活,提示著我們是一衣帶水的親戚。
與文學結(jié)緣之后,就特別羨慕昭通的文學青年,他們有前赴后繼的領(lǐng)路人、有意氣風發(fā)的后備軍,受重視被恩待,硬是把文學走成一條有特色的康莊大道。因為文學被改變了命運的人不勝枚舉,才華成了一塊厚實的敲門磚。聽聞常有老前輩看見才情卓著的年輕人,敞開胸懷主動提攜,他們不遺余力澆水施肥,等一棵樹的成長壯大、待一朵花的嫣然綻放。拔地而起的創(chuàng)作中心,就是他們用文學打開思路和出路的硬通貨。
當我一只腳踏進居于半山的勝地時,心中頓生一種敬畏。這小徑這臺階、這屋子這凳子、這扶手這欄桿,都曾被一些文學愛好者親近過。他們用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用一個浪推動另一個浪,用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我?guī)е葜模呓⑼qv、思悟。
第二天清晨,早起。我梳洗齊整時,天也正一點點被黑暗洗白。拉開窗簾,看見一只鳥停在窗外的柵欄上,它沒有看見我。它像一個孤獨的智者,正在仰天頓悟什么。沒有鳴叫啾啾的宣講,應(yīng)合我暫時失聲的寂寥。它飛向一棵高樹的枝頭,我漫步在林間的小道上。清風四處流竄,掀開我的眼簾。
玉蘭樹結(jié)果子了,果長得像花一樣,粉紅色的花苞張開嘴,含著幾粒紅豆。寂寥靜謐的地方,有一種想念類似于相思,卻淡于相思。這世間到底有多少人值得嘔心瀝血去愛?倒不如讓幾粒暗紅,染上山河的靜美,映在心靈的深處。待時光在肉身上老去時,讓思想的火花變成相思的紅色。
柿子還是青色的,其中有幾個柿子的身上有舊痕,柿子沒有像其他嬌貴的果子,受不起一點小傷就爛去。而是就著傷口,慢慢比別的果子先熟了。想起了那些被生活的艱難傷害過的人,催他們早早成熟。家鄉(xiāng)的房前屋后種滿了這樣的果子,它們成熟的時候,碩果累累地站在枝頭,被家鄉(xiāng)人親切地叫做柿花。一些早熟的果子都交給了鳥兒,其實造福鳥兒和人類沒有什么不同,它們都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就像這園子里種類繁多的植物,它們的郁郁蔥蔥,都歸屬于昭通文學。
曲曲折折的小路,通往一個又一個的幽靜。令我想起海德堡那條歌德走過的小路,誕生了無數(shù)偉大思想的小路。在這里,無數(shù)作家來過,他們的作品也在這里萌芽,他們的思想也在這里長出根系。世間的路總是那么相似,幽深曲折的盡頭,忽然就是別有洞天的寬闊。走的人多了,路也就坦途了。
睡蓮開在池子里,圣賢們的畫像刻在墻壁上。桂花閑落的枝頭,還有幾絲隱約的香氣。有幾枝被梨子壓彎了腰的枝頭,低著頭向大地敬禮。此時,適合聆聽。據(jù)說,那些有力量的詩歌都得到過大地的加持。三步清幽,五步明快,紫藤纏繞的回廊上,光亮被擋在了天上。佝著身子,探尋過去,有了幾絲驚慌的小刺激。
樹栽得太繁密了,見了日光和雨水的樹木葳蕤多情,才幾年的工夫,園子就擁擠了,連二樓的房間里也暗了。萬物都遵守生長的規(guī)律,就像種瓜一樣,摘掉一些稠密的,會讓留下的長得更旺盛。可是作為它們的締造者,也許會有一顆母親的心,拿掉哪一株都有舍不得的情愫。
園子里有像花一樣的葉子,也有像葉子一樣的花,成為什么,都是各自的生命。人亦要像一棵樹一樣,只管生長。
遇見晨練的高老師,一招一式飄逸瀟灑,呼吸在自然有力的吐納中得到清洗、新生。掃地的大姐很熱情,問昨夜夢甜,問今宵所往,說正在拍攝的電影。她就像是見過了世面的人,說起什么都頭頭是道,令我想起少林寺里的掃地僧,必定也是武藝高強的隱者。話音未落,出去晨跑的胡老師就回來了,他順便說起廚子的詩,門衛(wèi)的文,他們都曾登過頂級的大雅之堂。
行走在昭通的土地上,吃著嘎嘣脆的紅蘋果,驀然覺得他鄉(xiāng)亦是故鄉(xiāng)了。但我卻多了種特別的錯覺,不管是端菜上來的姑娘,還是遞過果盤的小伙,我都在想,他們也寫詩嗎?萬一他們就是這隱于大市的“高手”,像山上未出土的雞公式菌一樣。對于昭通,這些都只是一條船上的擺渡人罷了。
離開昭通時,都是山連山水連水的大同景致,卻像是每種意向都被賦予了詩歌的靈魂。瘦山瘦水的故鄉(xiāng)情里,總該是多加了一縷千年不絕的香氣,令眼前這山巒這土地也變得那么多情。更像是每一個在土地上勞作的女子,都成了詩經(jīng)中采摘蘋草水藻身披蒹葭白露的美女,她們在河畔上、月光下、水中央、稻田里。彼時,正細雨霏霏,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作者:葉淺韻??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云南省宣威市文聯(lián)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