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當(dāng)，賣麻糖；麻糖甜，哄我的錢；麻糖酸，哄我的褲兒穿。”小時候，我們每個孩子都會念這首童謠。隨著“叮叮當(dāng)……叮叮當(dāng)……”的聲音越來越近，我們就會興奮地念起這首童謠來，念著念著，看到一位賣麻糖的老人走來，我們就會咽下了那首童謠，當(dāng)然，同時咽下的，還有流到唇邊的口水。

20世紀(jì)七八十年代的農(nóng)村，物質(zhì)生活匱乏，過年大人們能給孩子的零食，無非就是熬一鍋甜甜的麻糖。對于那個年代出生的我們來說，能得到一件新衣服，吃到幾顆水果糖，有一鍋甜甜的麻糖，這便是過年賦予一個孩子簡簡單單的愿望，一天一天從我們的心里長出來，越長越大，長成一個帶著美麗光環(huán)的月亮，掛在那越走越近的年的脖子上。

快要過年了，母親會把準(zhǔn)備好的麥子裝進一個透氣的口袋里，灑上水，放進一個早就鋪好稻草的背簍里，扎好口袋，再用稻草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仿佛給它蓋好被子。然后隔幾天澆一次溫?zé)崴鹊降S淡綠的芽兒冒出頭來，就是熬麻糖的時候了。

這時候，要選優(yōu)質(zhì)的玉米磨成粉，加水?dāng)嚢枵{(diào)和，然后倒進一口大鐵鍋里加滿水煮；再把麥芽倒在簸箕里，用刀宰細(xì)，倒進盆里加上水，用石磨磨成汁水。等麥芽磨完，玉米粉也煮熟了，把麥芽汁水一瓢一瓢地放進去做酵母，玉米里的糖分就能最大程度地分解。麥芽加得越多，糖就越甜，但并不是越甜越好，合適的甜度最好吃。多年的熬麻糖經(jīng)驗使母親能精準(zhǔn)掌握好發(fā)酵的時間。發(fā)酵的時間一到，母親就放一架專門用來過濾的小梯子在熬麻糖的大鍋上，上面再放一個竹編的筲箕，鋪一層紗布，把發(fā)酵了的糖水舀來倒進去，把粗糙玉米渣濾出來。最后把過濾好的糖水加火熬煮，熬出里面的水分。

那一天的時光仿佛故意與我們作對，慢得似乎快要停下來。我們多么希望太陽就是一顆電燈泡，開關(guān)就在我們的手里，一摁，就把它摁滅了。從清晨一眼一眼地看到黃昏，那一大鍋糖水似乎有些善解人意，少了下來。還得等，等到天黑，等到點上了燈，等到瞌睡在努力與眼皮頑強抗?fàn)幍臅r候，鍋里的糖水才被熬“瘦”了。前期翻滾的細(xì)小泡沫，叫翻細(xì)花，這時要把大火改為小火。再往后，當(dāng)鍋里冒出大個大個的泡泡時，母親說，這叫翻大花，糖漿明顯濃稠起來，必須用木質(zhì)的大鍋鏟不停地攪動，防止熬煳了。當(dāng)大泡泡再次變成小泡泡的時候，母親會不時用鍋鏟鏟起來，若糖漿垂下長長的絲金黃透明，用嘴吹吹，看到糖花四散飄飛，就可以起鍋了。

用竹筷裹一團黃澄澄、半透明、琥珀一樣的糖漿，咬一口，唇齒留香，甜進心扉，真正的“甘之如飴”。把早已炒好的花生瓣、核桃瓣倒進去攪拌均勻，備好一個鋪了炒豆面的簸箕，把熬好的麻糖舀出來倒在炒豆面上，鋪陳開來，麻糖的香味就撲面而來。

等了一天的我們，不是迫不及待地吃那已經(jīng)成型的麻糖，而是急于打掃鍋底的殘余。我們或拿著筷子，或拿著鐵勺，或拿著鍋鏟，抹鍋底的糖，然后小狗一樣啃舔著，最后加點水把鍋清洗干凈，一碗一碗地喝起來，那又甜又黏的味道啊，久久回蕩在心里。

多少年過去了，兄弟姐妹們每每憶起那一天，回憶里都是甜甜的味道。過年了，我們成了有零食的孩子，想吃的時候，敲一碗麻糖，拈一塊放進嘴里，慢慢品味生活的甜蜜。

如今，又到了年末，我又懷念起那一秒一秒地盼著、望著等到的甜。那甜，是年的一部分，是母親從粗糙的生活里給我們提煉出來的、最樸素的味道！?作者? ??楊明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