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昭通新聞網(wǎng)
2020-02-01 16:10小時候,日子過得很難。媽媽新縫一件有花朵紋樣的衣裳,一定要等到過年或走親戚的時候才能穿。過年很簡單,不過買兩斤豬肉、一串鞭炮,用石砂炒一籃包谷花、一盤香瓜子就成。我們去戲臺前看一陣花燈,和小伙伴追逐嬉鬧一陣回到家,真正解渴剎饞的,就只有那一缸讓人一聞就淌口水的甜白酒了。
媽媽手很巧,離過年四五天就忙著做甜白酒了。她每次都愛把我拉在一邊望著,仿佛真是怕我長大了學不會“鍋頭灶腦、收拾縫補、咸菜豆腐甜白酒”而找不著婆家似的。媽媽先把糯米或是選好的大米蒸成熟飯,等飯冷卻到剛會微微燙手的溫度,拌上發(fā)酵的甜酒藥,就著溫熱裝進缸里蓋嚴,再把缸放在一個保溫條件較好的“小窩”里。等捂上幾天抬出來,哇!那種香甜,是春天的花園和秋天的果園都無法比得上的。舀在碗里,原來散散的米飯已凝成一餅一餅的,還捂出了清清甜甜的汁水。我們稀里嘩啦幾下子吃下一碗,再像青蛙唱歌一樣“咕呱咕呱”喝上幾大口汁兒,弟弟還是忍不住用勺子使勁把碗刮得叮叮當當響,妹妹踮起腳尖還想去揭柜子上的白酒缸蓋子,我也饞相百出,舔著嘴皮討好地望著媽媽。
“吃多了會醉的,一頓撐傷,十年不想。”媽媽笑著說,拍拍弟、妹的屁股,“去,跟姐姐到燈場上玩去。”說完,她找來針線籃子,坐在柿子樹下開始納鞋底。
過年前幾天,我?guī)е堋⒚玫剿闪掷锊汕嗨擅_@是做甜白酒“小窩”的最好材料,用青松毛捂出來的甜白酒伴有一股清香味,會黏在舌尖上鉆進肺腑里久久不散。
回到家已經(jīng)很晚,我發(fā)現(xiàn)飯桌上擺著一大碗煮好的鯽殼魚,高興得汗也不擦就去拿筷子夾。
“等等”媽媽說,“把你爹爹的留起來才準吃。”我們只好乖乖地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瞅著媽媽把兩條大一點的魚用另一個碗裝起來,放在壁櫥的最高一層,才可以動筷。媽媽總是把魚頭夾下來放到自己的碗里,把肉頭厚點的魚身子放到我們碗里,因為饑餓、因為稀罕,我們吃得狼吞虎咽,差點眼淚都噎出來。隔了兩天爹爹回來,魚肯定不新鮮了,他還是一個勁兒地說“好吃好吃”,又把魚脊梁上最厚實的肉用筷子挑下來,摘完刺塞到弟妹的嘴里,不時抬眼望望在一旁含笑的媽媽。當時我有點奇怪:是爹媽生來就不愛吃魚?還是約好了一起喜歡魚頭魚尾巴?
大年初三以后,村里就有人開始下地干活,但多數(shù)人家認為,要等過了正月十六才算年完節(jié)散。在我家,還會有一大缸甜白酒等著我們。
于是,背著籃子到山上采青松毛就成了我和弟妹最快樂的差事。陽光暖暖地照著大地,山路上的小草都在沉睡,顏色枯黃或是灰暗。只有那些頂天立地的松樹,始終舒展著頭發(fā)一樣整齊的翠綠色松毛,散發(fā)出陣陣誘人的清香。我們一手拉住松枝,一手揪下松毛放到籃子里,不多一會籃子就滿了。當然啦,按照大人的交代,我們絕不會集中火力把一棵松樹或是一根松枝揪成“光桿司令”的,而是一棵樹上采一點。離開時,一棵棵松樹依然和著山風的節(jié)奏唱著好聽的歌,仿佛我們從沒弄疼過它們。
捂熟的甜白酒出窩之后,我們會把青松毛鋪在堂屋里,鋪出一塊“綠地毯”,格外的喜愛使我們不坐草墩而直接坐在“綠地毯”上,或是在上面摔跤、玩游戲。玩累了,嘴饞啦,就不約而同地圍著白酒缸,開始新一輪的“青蛙唱歌”。直到天氣一日比一日暖熱,缸里的白酒汁兒泛出辣乎乎的濃烈酒香,喝完之后,直接把松毛地毯當作床,常常玩著玩著就睡著了。
好多年過去,生活比以前不知甜了多少倍, 而我總也忘不了甜白酒的甘美,忘不了青松毛的芳香。童年的生活啊,經(jīng)過歲月的醞釀,就像清新甜醉的甜白酒一樣余味無窮。過去的日子無論有多貧窮,只要有愛,我們就可以用自己的巧手去改變,去釀制一年好過一年的香甜光景。作者? ? ?冰 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