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著名彝族作家呂翼寫的系列以馬為題材的中短篇小說先后有三篇被《作品與爭鳴》選刊，分別為2018年第9期選刊的短篇小說《馬嘶》、2021年第4期選刊的中篇小說《穿水靴的馬》、2021年第9期選刊的中篇小說《門里門外》。呂翼寫人與馬的糾結(jié)，特別是把懂人性的馬與沒人性的人的患難糾結(jié)寫得入木三分，讓人拍案叫絕，令人唏噓不已。

一

《馬嘶》原載于《人民文學(xué)》2018年第5期，《小說月報·大字版》2018年第7期、《作品與爭鳴》2018年第9期相繼選刊。2018年9月，中國作協(xié)2018年度《中國少數(shù)民族文學(xué)之星》叢書10部公布，呂翼以《馬嘶》為書名的中短篇小說集《馬嘶》入選；2020年8月，《馬嘶》榮獲第十二屆全國少數(shù)民族文學(xué)創(chuàng)作駿馬獎中短篇小說獎。《門里門外》原載于《滇池》2021年第7期，《作品與爭鳴》2021年第9期選刊。《馬嘶》和《門里門外》是姊妹篇，有著濃郁奇特的彝族民俗文化、風(fēng)土人情背景。《馬嘶》是一篇構(gòu)思精妙之作，采用的是復(fù)線型結(jié)構(gòu)，兩條線索同時推進。一條是一匹馬（即文中的馬老表、爛烏鐵）的遭遇，行走江湖的金河彝人烏鐵與它患難與共、親如弟兄；可烏鐵的大舅子開貴對它卻萬般折磨、仇視如敵。一條是一個人（即文中的烏鐵）的遭遇，搶親搶來的楊樹村漢族美女開杏，在烏鐵從臺兒莊戰(zhàn)場失去雙腳回家后仍然生死相依，教書先生、情敵胡笙，因躲避日軍炮彈被烏鐵冒死相救。開貴千方百計、忍辱負重尋妹開杏，目的是撈錢撈好處，為自己娶媳婦墊底開路，尋人不成就拿爛烏鐵千般出氣、萬般蹂躪，盡讓它干超量的重活，以至后來吃爛烏鐵肉后上吐下瀉、全身抽搐，差點一命嗚呼。正所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在小說中，主人公最喜歡馬，馬是他的命，沒有馬他會瘋掉。萬物皆有靈，人與馬的遭遇連為一體，互為依托。烏鐵的不幸是建立在胡笙四肢健全的基礎(chǔ)上,爛烏鐵的不幸是建立在烏鐵上戰(zhàn)場、開貴撈不到好處拿馬出氣的基礎(chǔ)上，開杏的不幸是建立在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傳統(tǒng)觀念束縛的基礎(chǔ)上。而《門里門外》采用的則是單線型結(jié)構(gòu)，寫烏鐵在臺兒莊戰(zhàn)場失去雙腳回家后和大舅子開貴的生死博弈。用在金河做生意掙下的錢在縣城買房的彝人烏鐵，以自身的自強不息、善解人意，一步一步贏得搶親搶來的楊樹村漢族美女開杏的心。在兩人相濡以沫，擺鞋攤做布鞋賣共度荒年的同時，開杏心甘情愿為他生子留后。可大舅子開貴娶到美女金枝并生子后卻好逸惡勞，為在荒年生存活命，厚著臉皮四處討口要飯，竟然將在鄉(xiāng)村生下的兒子設(shè)法留在條件比他家好的烏鐵家喂養(yǎng)。為讓親生兒子在烏鐵家活得滋潤，開貴以親情關(guān)懷為偽裝，通過送殺精草藥給妹夫烏鐵，送麝香香囊給妹妹開杏，步步為營、處處設(shè)計，目的就是要阻止開杏生子留后。尤為惡毒的是，開貴竟然到位高權(quán)重的安團長處，有鼻子有眼睛地告烏鐵私通共產(chǎn)黨員胡笙。要不是恰遇在安團長處看病的孫世醫(yī)及時趕來說破這一切，烏鐵死無葬身之地的同時，開貴將達到霸占其房子家產(chǎn)的目的。可烏鐵深信孫世醫(yī)所說的“有人的地方都有鬼，有權(quán)的地方都有鬼，有利的地方都有鬼”，在用博大胸懷化解開杏無邊委屈的同時，真心告誡開杏不念惡咒不整親人，祈福才是根本，相信只要糾纏開貴的惡鬼貀離開了，他最終會棄惡從善、迷途知返。在小說中，一匹馬“馬老表”一如既往地對烏鐵忠心不二，甚至不念舊仇，跋山涉水馱著金枝去找逃荒討口的開貴。懂人性的“馬老表”與沒人性的開貴形成鮮明對比，從而使若干人與馬說不清的苦、解不開的結(jié)糾纏得更緊，悲劇氛圍更濃，寓意更深，起到了觸動靈魂之功用。

二

《穿水靴的馬》原載于《邊疆文學(xué)》2021年第1期頭條，先后被《小說月報·大字版》2021年第3期和《作品與爭鳴》2021年第4期選刊。這篇小說寫的是從野草坪搬遷到縣城“幸福家園”的隴啟貴的情感糾結(jié)，他與穿水靴的馬“幺哥”的情感比和老婆如花的情感深厚、持久、感人。這是為什么呢？因為“幺哥”與隴啟貴朝夕相處、相依為命，有一種日久生情后濃得化不開的“弟兄”感情。而老婆如花是奔著隴啟貴的易地扶貧搬遷房來的，是另有所圖。更要命的是，雖然如花是隴啟貴的初戀情人，但打工回鄉(xiāng)后迅速下嫁隴啟貴的她，思想、生活、情感早已今非昔比；更為可疑的是，她肚子里的“種”是不是隴啟貴的還很難說，畢竟領(lǐng)結(jié)婚證的第二天她就回東莞繼續(xù)打工去了，這個妻子是他斬不斷理還亂的熟悉的陌生人。

特別是隴啟貴帶著“幺哥”巧“走”高速、智“坐”電梯、“穿”水靴，甚至要把自己“幸福家園”本不寬敞的套房安排一間給它等情節(jié)，荒誕不經(jīng)中的“兄弟”般的深情厚誼，讓人嘆為觀止。結(jié)果是，隴啟貴從內(nèi)心愿意帶著“幺哥”而非妻子如花一起在漫漫人生路上行走。作為一個處處支持脫貧攻堅工作的搬遷戶，隴啟貴不僅勤勞而且善良，渾身上下洋溢著脫貧戶自強不息的正能量。在這篇小說中，呂翼將馬由棗紅馬“馬老表”幻化為穿水靴的馬“幺哥”，只是“幺哥”幸運得多，遇到了把它當(dāng)“兄弟”的隴啟貴。這匹另辟蹊徑地挖掘刻畫的鮮活的 “兄弟”馬和隴啟貴和諧相處，充滿張力和活力，頗耐人尋味。

三

毫無疑問，《作品與爭鳴》選刊的呂翼涉馬題材的三篇中短篇小說都寫得比較成功，可作為一個有遠大抱負、逐漸走向成熟的作家是不會就此止步的。2020年9月，呂翼榮獲第十二屆全國少數(shù)民族文學(xué)創(chuàng)作駿馬獎后說：“寫作的路很曲折、很艱辛，但會將人生的意義升華，會將民族的精神張揚和重塑。《馬嘶》是我?guī)啄昵八鶎懴盗凶髌分械囊徊俊撞孔髌防铮也粩鄬懙揭黄ヱR。我把它命名為‘馬老表’，背景是新中國成立的前夜。我讓它隨一個叫作烏鐵的夷（新中國成立后稱‘彝’）家漢子，在那個風(fēng)云變幻的年代里一起奔波、犯錯，一起受苦、吃虧，一起醒悟、成熟，一起度過黑暗，迎來早春和黎明。我在內(nèi)心也給自己喂養(yǎng)了一匹馬，時時給它添草加料，預(yù)備隨它翻山渡河，走得更遠。”目前，呂翼的涉馬題材長篇小說《肝膽》，系2021年云南省文藝精品創(chuàng)作專項扶持資金項目；2022年春，即將由安徽文藝出版社隆重出版發(fā)行，這次呂翼喂養(yǎng)的這匹馬究竟能走多遠，值得我們廣大讀者期待！

作者：艾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