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一生總會有那么幾場難忘的雪，有的落在了枝上，有的落在了眉梢，還有的落在了心間。

童年，鄉(xiāng)野的雪，冷冽卻充滿回憶。啟蒙時的一本連環(huán)畫上有一幅程門立雪的插圖，我沒有從中領(lǐng)悟到求學、求知的深層次意義。我喜歡與小伙伴一起穿上蓑衣，裹上綁腿，去厚厚的雪地里探尋兔子的蹤跡，卻從未得逞，聽聞別的小伙伴收獲不菲，心中羨慕之余，便怪身邊沒有聰明且矯捷的獵犬。我對雪中狩獵失了信心，轉(zhuǎn)而和伙伴劃分陣營，壘好城墻“戰(zhàn)斗”。那時候的農(nóng)村，小伙伴玩雪的花樣千奇百怪，或在山坡處以板凳為橇，或在老水閘冰面上放鞭炮，或在人群喧鬧處堆雪人，寒冷的天氣也未能阻止我們在大雪中翻滾。

青春的雪伴著遺憾，卻也美麗絢爛。到了上初中時，大雪漸漸地與美有了“瓜葛”，總用講究平仄而略顯突兀的詩句來記錄雪中的分別。“夜雪尋梅總非花，自是離別恐無暇。”不知為何，此句記憶深刻。對我甚好的梅子姐來家時，說她將輟學去外地務工，約我一起走走，剛出門天空竟然飄起了鵝毛大雪，不一會兒門前河堤已積雪半尺。我與她看著滿山皚皚的白雪，講了很多話，回憶著幼時嬉戲、放牛的場景，暢談著少年的夢想與離別的不舍。

上高中時，有一場大雪，算是對初戀的回憶。那是大雪后一個陽光明媚的中午，世間一切都是那么刺眼。我和她相遇了，年少的我不懂如何挽留，懂事的她莞爾一笑，兩個身影相伴良久，最終在相遇的路口各奔東西。

也有讓人興奮的雪。回縣城補習時，偶遇朋友麒麟，與之相約登山溫酒賞雪，攀上白雪皚皚的文屏山巔，被大雪壓低的青松古樸遒勁，放眼望去千里綿延的烏蒙山岳在肅殺的背景中遠近堆疊，言詩詞歌賦而盡壺中烈酒。

異鄉(xiāng)的雪，進退維艱，終把夢想填滿。求學之路波折不斷，在父親的沉默中，我?guī)е壬系淖詈笠粔K泥土去了春城，雪卻是極少見了。四年后，回到縣城扎根在一個偏遠的小山村，有時不禁自嘲，四年時間終究還是未能擦掉腿上的泥。山村海拔落差近千米，故而“蒼巒雪縱三千里，江邊擇翠做窗幾”。山村的工作是艱苦的，但也充滿樂趣，我時常與諸多志愿者、社工為村民的家長里短、歲月冷暖而奔走。一個嚴冬，老蠻載我從縣城返回村子，忽然大雪簌簌，不多時便積雪尺余，看著身后峽谷，思忖前后無路，只得停車遠望，觀蒼山大雪，憶同趣郊游，暢心中志向，奮而勇氣無限，決定緩緩向前，總算有驚無險。在村工作三年，年年乘興登高觀江山大雪，得諸多鄉(xiāng)親暖心關(guān)照，臨別方才無憾。

雪一直如期而至，周而復始。雖不能早起觀雪，但總能從樹梢、草坪、窗臺上尋到大雪的印記，繼而神思山岳，觀霧凇冰雪。

作者：陸友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