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昭通新聞網(wǎng)
2024-02-02 09:33在鎮(zhèn)雄,到快過年的時候,都要宰過年豬。尤其是臘月的某個時刻,清晨或中午,豬的叫聲會嘹亮地響徹整個村莊。
猶記20世紀(jì)八九十年代,過年豬一聲叫喊,孩子們就會歡呼起來,心境頓時開闊了,氣氛也輕松了,父輩們志得意滿,神采飛揚(yáng)。
那頭豬在沒宰前的一兩個月,孩子們的眼睛像山巖上的綠樹那樣蒼翠,像落山的夕陽那樣燦爛,像房檐下的冰棱兒一樣晶瑩。孩子們一天要往豬圈跑幾次,看著它,心里得到一種慰藉、一種滿足、一種安撫、一種平衡。
把豬放出來喂食時總要圍著它轉(zhuǎn)個不停,摸摸拍拍,嘴里便有了瘦肉的醇香,口水便咽了起來。母親或父親總在旁邊笑罵一句:“看你那饞樣,去豬屁股上撕一口來吃!”于是,孩子們便美滋滋地走開。然后偷偷地掰著手指頭把宰豬的時間算了又算。為什么總是那么遠(yuǎn)呢?于是再跑去纏著父母問:“哪天宰豬呢?哪天?冬月二十七還是臘月初九?”
當(dāng)父母商量當(dāng)年的手頭很緊,過年豬怕是要賣不能殺時,小孩兒屏住呼吸,緊張得如聽地球要不要爆炸的決定似的,心驚肉跳,大氣兒都不敢出。一顆心隨父母的爭論拋上、落下,又彈起來……
“不宰了!”這是父親簡潔有力、不容置辯的語氣。“啊!”小孩兒一哆嗦,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孩兒他爹,再困難也得宰呀,一年苦到頭為的啥?再說,不為別的,就為咱孩子,他一天天圍著豬圈轉(zhuǎn),你忍心嗎?”母親使勁想說服父親,聲音都哽咽了。小孩兒心里升起希望,胸口里有什么東西撲騰騰地懸起來,父親不語,小孩兒焦急地等待著。
父親突然惡狠狠地砸出悶雷似的一聲吼:“宰!宰!”小孩兒如蓄勢待發(fā)的士兵聽到首領(lǐng)的號令,躥身揮臂猛喊,屋里的父母被嚇了一大跳!小孩兒則被頭上方的窗戶撞出了喜悅的淚水。從此,總不希望聽到父母關(guān)于宰不宰過年豬的爭論;從此,總要時時往豬圈跑,害怕豬在幾沓票子中突然消失。那票子能當(dāng)肉吃嗎?從此,在睡夢中笑醒過來、驚醒過來、哭醒過來,抹抹濕漉漉的嘴角,咬咬手指頭,告訴自己那是夢……
宰豬的日期終于到來,終于松口氣了。屠戶來了,幫忙按豬的人來了。父親則早早起床在門前挖灶燒好一鍋滾燙的水,那滾滾的熱氣在寒冬中升騰起來。
父親先用棍子將這頭幾乎要走不動的肥豬從豬圈里攆了出來,還不到院壩,幫忙按豬的人就圍了上去,揪耳朵的、提尾巴的、推屁股的、拽腳桿的、抱腰身的,一下子把豬給擒住,屠戶用一根又尖又粗的鐵鉤鉤住了它的嘴,眾人合力把豬弄上了大板凳。屠戶用長刀一捅,豬的慘叫聲好嘹亮!這場景,讓小孩兒高興得幾乎要飛起來。
豬的叫聲停了下來,它的喉間有了一個洞,血接了滿滿的一盆,看母親用紙錢抹洞旁的血并點(diǎn)燃、口中念念有詞時,小孩兒止不住地笑出聲來。把豬燙過后再刮去毛,把豬砍開、分割豬肉、理腸分油,好不熱鬧。曲到高潮,大家圍在一起,美美一頓“庖湯肉”。美味啊……
父親從此有了闊綽的應(yīng)酬,母親有了不再羞澀的慷慨,小孩兒有了滾圓再滾圓的肚皮!這是鎮(zhèn)雄小孩兒的20世紀(jì)八九十年代的記憶。
豬被宰的慘叫聲,在那個年代的回憶里,至今仍是多么悅耳、動聽。如今,那般苦澀的童年已然不在,但宰過年豬的習(xí)慣在鎮(zhèn)雄的每一個村莊都不曾更改。這是一年中一家人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是每一個人植根在歲月深處,哪怕走得再遠(yuǎn)都攜帶在身上的鄉(xiāng)愁。
媽總打電話問我何時回去,“過年豬等著你回來再宰,你已經(jīng)好久沒吃過‘庖湯肉’了。”爸總說自己家中喂的豬肉香,臘肉熏好后過完年提兩塊走。于是,想老爸老媽的時候就饞起了老家的過年豬;饞老家的臘肉的時候,就特別想老家的爸媽。于是說:“爸媽,今年我一定回來吃您老兩口辛苦養(yǎng)的過年豬。”只要老家還在宰過年豬,老家的味道就最為親切而溫暖。
今年,你家的過年豬已經(jīng)宰了吧?還有多少人家里的過年豬沒宰呢?明年,還回老家嗎?老爸老媽,是不是又喂上明年的過年豬了呢?
年快來了。每一年接近年關(guān)的時候,每一個鎮(zhèn)雄人的心里都有一句特別柔軟的話:你爸媽喊你回家宰過年豬了……
通訊員:周 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