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春天，萬紫千紅的鮮花競相開放。冬日枯萎的草木開始萌發(fā)嫩芽，各種天然美味也隨之走上我們的餐桌。一直想寫一篇以“吃春天”為主題的文章，卻遲遲沒有動筆。直到前不久，老家的兄弟托人帶來刺老包、老虎蕨……那些鮮嫩的美味，讓我在回味中寫下這篇文字。

老虎蕨

在海拔2000米左右的永善縣水竹鄉(xiāng)，豐富的植被孕育了多種蕨類，雖不能盡數(shù)辨認(rèn)，但我知道的有蕨苔、“迂頭雞”和老虎蕨等。蕨苔長大后，當(dāng)?shù)厝藭盍私o牲畜墊圈積肥用，嫩芽雖可食用，不過苦味太重，當(dāng)?shù)厝硕疾怀裕紶栍型獾乜蜕虝硎召從萌ネ獾刭u；“迂頭雞”是一種偏黃色的蕨苔，多生長在海拔2000米以下的高二半山區(qū)，在蕨草蕨苔一元一斤的時候，“迂頭雞”的賣價是七八元一斤，不過這種蕨苔很少，在賣之前還需將嫩芽盡量彎出形狀才能賣出高價，產(chǎn)量少加上制作技術(shù)不好把握，價格比普通蕨苔更高；第三種就是我要寫的老虎蕨了。

老虎蕨是三種蕨類中最肥嫩的，味道也最鮮美。初長出來的老虎蕨有大拇指那么粗，頭部彎曲。我不知道為何叫作老虎蕨，可能是長大之后的老虎蕨葉型寬大吧。老虎蕨通體綠色，全身長滿褐色的絨毛。三四寸長的時候采摘，品質(zhì)最佳，如果早了它還沒有長好，再長大的話就開始散葉了，散葉的老虎蕨就不能吃了。所以，三四寸長的老虎蕨最為肥嫩。

我在老家時， 常利用休息時間去野地里采摘老虎蕨。老虎蕨生長在農(nóng)歷三四月間，一般生長在潮濕的水邊坡地。我們將老虎蕨采摘回來后，細(xì)心地去除蕨苔上的褐色絨毛，在水里清洗干凈后下鍋煮熟，再配上糊辣子蘸水，一道山野美味就上桌了。那種自己辛苦采摘、制作出來的美味，將一天奔波的疲憊一掃而光，那段美好的記憶也是我離開水竹后一直難以忘懷的。

此時，一個畫面浮現(xiàn)在我眼前。那是一個春雨蒙蒙的日子，我和同事在下鄉(xiāng)途中，為了趕時間抄近路，他帶著我走在沒有路的山林里，雜草叢生的山林實在不好行走，我一邊走一邊抱怨，但他總是樂呵呵地騙我往前走，說前面有驚喜等著我，我雖不信，但已經(jīng)走了一半，也只能無奈地跟著他繼續(xù)往前走。沒想到即將走出山林時，我們得沿著一條水溝才能到另外一邊山上的大路。正走著，走在前面的同事大喊：“快點來！我就說有驚喜，你還不相信。快來，驚喜來了！”我怕路滑摔倒，又覺得他在騙我，便慢吞吞地走過去，過去后我驚呆了：眼前的水溝邊，生長著一大片老虎蕨，都是三四寸長的。“快點摘呀！愣著干什么？”正在采摘的同事催促我。那天，我們采摘了很多老虎蕨，背的包都裝滿了。我們在意猶未盡、戀戀不舍中離開了那片長滿老虎蕨的山林，還說好改日要背著背簍專門來采收！

對了，老虎蕨除了蘸蘸水吃，還可以在焯水后切段炒了吃，也可以將焯水后的老虎蕨晾干后貯存，在燉豬腳的時候抓一把一同煮，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刺老包

刺老包生長在海拔1900多米的高寒二半山區(qū)，是一種讓人又怕又愛的樹種。

怕它，是因為那滿身的尖刺，稍微不注意就會被刺痛；愛它，是因為每年春天，我們都很期待去采摘刺老包樹上的嫩芽，在那個缺吃少穿的年代，可以不用出錢就能獲得一道美味。

那些年，每到農(nóng)歷三月，我們最盼望的就是周末，向父母央求給一天時間去山上采摘刺老包。記得那時，我還總擔(dān)心往年可以摘很多嫩芽的那棵刺老包樹會被放羊人搶先采摘。夜里躺在床上，我和弟弟還在討論，直到被父母呵斥了才不情愿地睡去。

周五的晚上，我和弟弟便準(zhǔn)備好第二天上山的工具，背簍、鐮刀，有時候還要帶上幾個洋芋作為晌午，那樣就可以晚點再回家。

周六起來，我和弟弟吃了早飯就背上背簍上山。刺老包樹就長在我們家后面的山上，要走好長一段路。如果運氣好，遇上一林子都是沒有采摘過的刺老包，那我們不用跑到更遠(yuǎn)的地方，就能采摘到足夠一家人吃好幾頓的刺老包了。

刺老包樹全身都是刺，我們要采摘的是它的嫩芽，嫩芽被包裹在幾片厚厚的葉鞘里，像一個小包掛在枝頭。當(dāng)嫩芽長到三四寸長時，品質(zhì)最好，吃起來尤為水嫩。當(dāng)看見一大片深紅色的刺老包，我們欣喜若狂，顧不得尖刺扎手，便迫不及待地開始采摘。有時候，要用鐮刀將枝條拉近，才能摘得到嫩芽；有時候，需要兩個人配合，一個拽枝，一個采芽。我們小心翼翼地把嫩芽放進(jìn)背簍，生怕壓壞了這些嬌嫩的山珍。當(dāng)背籮快要裝滿時，太陽也要下山了，我們便歡快地踏上了回家的路。回家的路上，一想到今晚的飯桌上就有我們采摘的刺老包，心里就特別開心。

在那些年月里，因為貧困，根本沒有錢買菜，都是家里自給自足，有時候還殺不起年豬，連吃油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春天里就只能吃腌菜了。所以，能有鮮美的刺老包，就著糊辣子蘸水一起吃，便是那些年不可多得的美味。

在春天，刺老包是我最愛的野菜，也是家里餐桌上必有的菜品之一。今年的刺老包價格居高不下，往年一市斤10元左右，今年一直保持在一市斤20元，這個價格讓我望而卻步。前幾天看見弟弟曬圖說別人送的刺老包煞是喜人，我就去評論了，于是弟弟就在老家買了些給我?guī)怼?/p>

讓人遺憾的是，刺老包不好貯存，以前為了給外出的家人留點，我將刺老包冷凍保存，結(jié)果脫水后沒有了鮮美的味道。也不知道可有辦法將刺老包長久保存，這樣的話，就可以讓大家在不是春天的時候，也能吃上美味的刺老包了。

椿 芽

每當(dāng)春天來臨，我就開始惦記老家房前屋后的香椿樹。那些香椿樹上，紫紅色的椿芽冒出來，一點點地長大，連帶著我心底的饞意也悄然生長。記得椿芽還沒有長到巴掌長的時候，我便迫不及待地將椿芽摘下來。把焯過水的椿芽，加上自己家做的豆瓣醬、姜蔥一起涼拌后端上桌，頃刻就被我們搶得精光。當(dāng)然，那些年是沒有椿芽煎雞蛋的，因為雞蛋是家里重要的經(jīng)濟(jì)來源，得攢著賣錢換作業(yè)本和鉛筆，所以，那時候我們最常做的就是幫母親數(shù)一數(shù)家里的雞蛋有多少，好讓母親拿去街上換錢貼補(bǔ)家用。

后來離家了，老家的椿芽竟成了縈繞在我心頭的牽掛。當(dāng)菜市場開始有椿芽賣的時候，我不顧價格的高昂，都會買些回家涼拌吃，只是買來的椿芽，始終吃不出老家的味道。于是，老家房前屋后的椿芽，總是在每個春天，帶著初春的鮮嫩、清晨的雨滴，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讓我期待著在椿芽初冒的時節(jié)，回一趟老家，親手摘下樹上的椿芽，給家人拌出一大盤期待已久的春味。

有一次，剛好是椿芽上市的時候，表姐來縣城辦事，就給我?guī)砹思依锏拇谎俊？吹轿移炔患按責(zé)檀谎浚謱⒅筮^的水存放起來，表姐不解，問我怎么不倒掉，我說倒掉可惜了，冷了就可以喝了。

這次回去，重要的行程之一就是采椿芽。聽說我回家，四妹和表姐都過來幫我一起采椿芽。老家的房前屋后，當(dāng)初家人種下的很多椿樹，在母親離開家以后，就沒有人管它們了，有時候鄰居們會去摘了吃。今年我回去的時候，稍微晚了兩天，有的椿芽已經(jīng)四五寸長了，而大部分剛好鮮嫩，好在今年還沒有人摘我家的椿芽，椿芽就像在等著我一樣。

老家的椿樹大小不一，有的要將枝丫拉下來才可以摘得到，有些雖然有點高，但是經(jīng)不住成年人爬到樹上去采摘，于是表姐的兒子也過來幫忙，大家?guī)臀乙黄鸩纱谎俊?/p>

鮮嫩的椿芽，有些是紫紅色的，有些是蔥綠色的，站在樹旁就能聞到香味。我和大家一起采椿芽，這是我魂牽夢縈的椿芽，采完后發(fā)現(xiàn)竟然已經(jīng)裝了一大袋了，這下終于可以飽餐一頓了！

表姐還說起我喝煮過椿芽的水的事情，她知道我酷愛椿芽，只是有時候椿芽出來了，找不到人給我?guī)У娇h城去，所以雖然記掛著給我?guī)В偸遣荒苋缭浮?/p>

回到縣城后，我將春芽焯水后，分成幾包用真空袋包裝封好，郵寄給遠(yuǎn)在異鄉(xiāng)的弟弟、妹妹，他們心疼我的操勞，讓我不用那么辛苦，還那么費勁地郵寄給他們。我告訴他們，郵寄的不是椿芽，而是老家！是遠(yuǎn)在異鄉(xiāng)的弟弟、妹妹們想了無數(shù)次的老家！

是啊！我們真正懷念的不是椿芽本身，而是關(guān)于老家的回憶。

胡 豆

說起胡豆，就想起小的時候，放學(xué)回家經(jīng)過路邊，我們總是想要去摘人家地里的嫩胡豆。有時，在別人沒有看見的時候，偷偷將手伸向人家田里，偷摘一兩個胡豆角就跑了，一邊跑一邊將胡豆擠出來，放在嘴里，那種清甜的味道，至今讓人回味。

關(guān)于胡豆，最美味的還是媽媽做的胡豆?fàn)F飯。記得那時候，媽媽帶著放學(xué)回家的我們，在天黑盡之前將胡豆桿拔了背回家，就著煤油燈，帶著我們一起將胡豆角從胡豆桿上摘下來，再擠出胡豆來。擠胡豆，這可是一個技術(shù)活，媽媽將胡豆角放在右手的二指和三指之間，大拇指和二指用力一擠，青嫩的胡豆米就在媽媽手里了，而我們總是不得要領(lǐng)，擠胡豆米的速度太慢了。有時候，姊妹幾個還吵鬧著要比賽，看誰擠的胡豆米多一點，在擠夠一家人吃的量后，我們也快要睡著了。第二天，等我們放學(xué)回家的時候，飯桌上一定是媽媽做好的胡豆?fàn)F飯。

媽媽做的胡豆?fàn)F飯用極少的臘肉，把臘肉和胡豆、茴香一起炒，上邊放的是面面飯，我們?nèi)叶汲缘煤芟悖绕湮覀儙讉€小孩子十分高興，因為一年吃不到幾頓。媽媽會摘一些嫩胡豆，拿到街上賣了貼補(bǔ)家用。

在我自己有了孩子后，我也會給我的孩子做胡豆?fàn)F飯。我用的是上好的三線臘肉，最鮮嫩的胡豆和茴香，用的飯也不再是面面飯，而是白白凈凈的大米飯。但是，我做出來的胡豆?fàn)F飯，卻吃不出來媽媽做的味道。

胡豆?fàn)F飯也是只有春天才能享受到的美味。當(dāng)年媽媽給我做的胡豆?fàn)F飯，成了我剪不斷的心結(jié)。多想讓媽媽再給我做一次胡豆?fàn)F飯，但是看見年邁的媽媽，我卻張不開嘴，也許媽媽做出來的也不再是當(dāng)初的胡豆?fàn)F飯了，所以還是讓過去的美好存在于記憶中吧！

在我的老家，可以享受的春天的美味還有很多，如枇杷、櫻桃等。在這里，可以讓我盡情享受春天帶來的美味，讓我們可以“吃春天”。

感謝我的家鄉(xiāng)，感謝大自然的美好饋贈，讓我們可以在這個物產(chǎn)豐富的地方，美好地生活，盡情地享受春天！

作者：周菊/文 田朝艷/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