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往事，有苦澀、也有甜蜜。

記得有一次，爺爺坐在門前，手中舉著一個大大的蘋果，身旁圍著一群他的孫輩，他正在給他們講孔融讓梨的故事，可大家眼睛卻盯著爺爺手里的那個大蘋果。我還依稀記得一個弟弟的口水都饞得流了出來，大家多么想吃到爺爺手里的蘋果，可爺爺正在講孔融讓梨的故事，孫輩們似懂非懂地知道了爺爺講故事的用意。把自己想要的東西讓給別人，這對于孩子們來說又是多么困難的一件事。大家只好靜靜地聽爺爺講故事，也沒有誰說要蘋果的事。

之前，爺爺很多時候都會以各種方式獎勵孩子們的東西，這次，誰要是像孔融那樣“讓梨”給別人，也許就會得到表揚，那個蘋果可能就會獎勵給他。在一片安靜中，爺爺講完了故事，更是一片靜默，大家都想得到爺爺手里的蘋果。爺爺說，誰要向孔融學(xué)習(xí)，大家都說，我要學(xué)習(xí)孔融。爺爺說，那你們都“讓”了，我只好把這個蘋果自己吃了。大家一個個眼珠子打著轉(zhuǎn)，似信非信，片刻沉寂之后，爺爺說：“如果我吃了蘋果，你們還想吃嗎？”大家異口同聲地說：“想吃。”洪亮的聲音打破了沉寂。爺爺說，那就給你們了。又是一片沉寂。一個蘋果，一群孩子，誰可能得到這個蘋果？“一個人也不可能擁有這個蘋果！”爺爺說。片刻沉寂后，爺爺回到屋里按人數(shù)把蘋果切成幾瓣，每人得到一瓣蘋果。那是我一生中吃到最好吃的蘋果，也是最甜的蘋果。

日月如梭，這些孩子一天天長大，有的參軍報國，戍守雪域高原；有的身正為范，鑄造人類靈魂；有的杜鵑花開，成了白衣天使；有的含苞待放，把青春“嫁”給蘋果。

妹妹的青春就是“嫁”給了蘋果。那年，妹妹中專畢業(yè)，處在就業(yè)的邊緣。有人至遠(yuǎn)方來，是為妹妹的青春而來。那人，在我們家講了許多與提親有關(guān)的事。我聽妹妹說過，他們家有很多蘋果樹，如果找到工作，她就一心把自己的本職工作干好，假如找不到工作，她就去種好那片蘋果園，種蘋果樹就是她的工作。妹妹說：“爸爸媽媽給了我健康的身體，給了我一雙勤勞的手，我會把把蘋果樹種好，會讓我未來的家過上有吃有穿的生活。”爸爸媽媽猶豫過，后來還是同意了這門親事。妹妹說：“你們放心吧，我離開家之后，你們把更多的精力和時間用來培養(yǎng)弟妹們，我把蘋果種好，種出又大又甜的蘋果，讓大家都吃上我種的蘋果。”

就為了心中的這片蘋果園，妹妹把青春“嫁”給了蘋果。

為了讓蘋果優(yōu)質(zhì)高產(chǎn)，妹妹除了向別人學(xué)習(xí)管理蘋果樹的方法，還向書本學(xué)習(xí)蘋果的管理技術(shù)，修枝、噴藥、除草、施肥，樣樣能干，干得很好。幾年之后，樹有了造型，土質(zhì)疏松，枝繁葉茂，碩果滿樹，村里人都向果園投來了羨慕的目光，也傳來了贊許的聲音。

這滿樹的碩果，來源于妹妹從書中獲得了蘋果的管理技術(shù)，來源于妹妹的精心管理，來源于妹妹有一雙勤勞的手，來源于妹妹吃苦耐勞的精神。農(nóng)諺說：“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dāng)家”。妹妹懂得其中的道理，土壤多用農(nóng)家肥會變得疏松，土壤過多地使用化肥容易板結(jié)。這農(nóng)諺中蘊含著“豐收都得流汗水、豐收要靠雙手，致富要靠勤勞”等簡樸的道理。

春去秋來，妹妹把青春給了蘋果園，妹妹用青春染綠了蘋果園，又染紅了蘋果。妹妹的青春掛滿了蘋果樹，妹妹把青春變成了一個個誘人的紅蘋果。蘋果不僅個頭大、顏色鮮，更是艷紅、甜脆，還散發(fā)出談?wù)劦那逑恪Ｃ妹玫哪橗嬌倭水?dāng)年的紅潤，可是，蘋果樹上卻掛著妹妹青春般紅潤的蘋果，蘋果是那樣的圓潤，圓潤得像水晶球一樣誘人，肆意調(diào)皮滾動，那樣的粉紅，紅得鮮嫩，紅得像青春的少女，秀麗而端莊。

年復(fù)一年，妹妹種植的一片蘋果園，蘋果樹枝繁葉茂，年年紅蘋果掛滿枝頭。蘋果園是妹妹的希望，她愛她的蘋果園就像愛她的孩子一樣，她用雙手種植她的蘋果樹，她用汗水澆灌她的蘋果園。蘋果一年比一年豐收，妹妹一家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妹妹的臉上更是堆滿了希望。一家人的希望都寄托在蘋果樹上，購買柴米油鹽的支出、供養(yǎng)孩子上學(xué)的費用，全都寄托在蘋果樹上，蘋果樹成了妹妹一家的搖錢樹，它也是昭通老百姓的搖錢樹。

妹妹養(yǎng)育了一雙孩子，孩子是她生命的延續(xù)，她用心去培養(yǎng)孩子，孩子在她言傳身教的影響下，不僅學(xué)習(xí)勤奮、會自我管理，還能體會母親種植蘋果的辛苦。學(xué)習(xí)之余，孩子們常同母親到蘋果園，幫助母親在蘋果園里做些力所能及的勞動，春天澆水、施肥，夏天套袋、除草，秋天摘果、送賣。

妹妹的孩子從幼兒園到小學(xué)，由中學(xué)到大學(xué)，漸漸長大、成才，孩子像長滿羽毛的鳥兒飛向遙遠(yuǎn)的地方，妹妹為孩子的健康成長而微笑，笑得幸福、笑得深沉。孩子們離開了她，淡淡的憂傷又悄悄地侵入了她的心扉。時間平靜了她的思念，蘋果園又成了她的精神樂園。

妹妹離不開她那蘋果園，歲月雖然爬上了她的臉龐，當(dāng)年的青絲漸漸少了，但妹妹仍煥發(fā)青春的活力。去年冬季農(nóng)閑時，妹妹參加了小車駕駛培訓(xùn)獲得了駕駛證。今年春天，妹妹用紅蘋果換來的錢購買了一輛微型貨車。妹妹開著這輛微型貨車，春天拉水去蘋果園，夏天運肥去蘋果園，秋天又把紅蘋果送到農(nóng)貿(mào)市場。

妹妹把青春給了蘋果園，滿樹的紅蘋果給了妹妹幸福的容顏。

秋天的蘋果園，掛在樹枝上的是紅蘋果，堆在臉上的是笑容。

（作者：黃 智??系昭通龍氏家祠博物館副館長）